臨川城,離水鎮,靈氣充沛,天底下稀奇植物種類最多的地方。
浮瀧站在鎮口,背上揹着灰白色包袱,懷裡抱着一個青色小瓦罐。飛魚草在瓦罐上方晃晃悠悠,連着的白線也成了白色的枝葉。
幾個扛着鋤頭,手提竹籃的人從她身旁過,無不投來好奇目光。
不過他們的目光不是投給浮瀧的,他們看的是她抱着的飛魚草。從未見過如此稀奇的植株,怕是妖草吧?
浮瀧也不管他們的目光,昂首闊步走進鎮子。
從今天起,她要在這個地方住下來,找到那個能治好玉樹的人。隱藏妖氣,將自己藏在人堆裡觀察。
數月前,浮瀧離開白雲山。
一番謹慎調查之後,她發現最有可能醫治玉樹的是人族。且人類也不全是雪兔遇到的那種可惡之輩。
他們中有平凡者、愚鈍者,亦有天資聰穎者,且喜歡培育植物的還不在少數。
就拿白水鎮來說,這裡集中了天下最多、最稀奇難養的各種植物。居住在鎮上的人個個都有培育稀有植物的能力。
玉樹也是稀有植物的一種,培育植物的高人說不定會有辦法。
至於尋找這種辦法,就要靠她自己了。
長老說,遇見能救玉樹的一切東西,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用在果核上,果核都會有反應。
什麼反應都沒有,那就是無用。
果核不會輕易被破壞,只會自己死亡,就連可以分離果肉的玉樹葉打磨的玉刀也拿果核毫無辦法。
能治好果核,也就基本上能治好玉樹了。浮瀧隨身帶着果核,準備混進離水鎮尋找那個可以治好果核的高人。
其實她可以直接“殺”進去,然後抓一堆培育植物的高手回去,逼他們救治玉樹。
對於“情況緊急”的靈虛島,那種方法更直接便利。浮瀧也確實想過那麼做,但她最終還是抑制住了那個念頭。
染血的手,會加速玉樹的滅亡吧?
更何況她只是猜測裡面極有可能找到可以救治玉樹的人,並沒有完全確定就是正確的選擇。
此行的目的是尋找。
浮瀧憑着手裡稀奇的飛魚草,很快融入鎮子。不僅低價賃到一處小宅子,還迎來好幾撥觀察飛魚草的看客。
送走熱情的鄰居們,她忽然有些慶幸憂隱不在身邊。
那傢伙若在,必定是撅着一張臉,遇到別人說話就會下意識反駁,會被當成不速之客趕出鎮子的吧?!
浮瀧稍事修整,翌日就去了鎮上的“植舍”——當朝皇帝御封的教授培育植物人才的學府。
奇花、異草、妙樹、靈植,每一個大類都有經驗豐富的夫子。
身爲妖怪的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成了這個御封植舍的學生。入舍第一天,同席就告訴她這是個非常有前途的學舍。
將來出師後,培育的奇異植物往皇城送,銷路寬廣、供不應求。
不是御用就是達官貴人買,總之,觀賞、食用、藥用各展所長,只要心思聰慧就能一輩子吃穿不愁。
指不定還能嫁給皇城裡的富貴人家……
然後,這個同席在第三天就因爲心術不正被學舍清退。夫子把所有學子趕到最大的講堂,白鬍須拖到膝蓋的老者拄着紅木鶴杖訓話。
洋洋灑灑說了一個早上,浮瀧總結下來就是:
在舍中學習不可有功利之心,要用對待同類的心去對待每一株植物,因爲它們並不是普通的植物。
心懷鬼胎想要到離水鎮的人很多,但只有那些心思真正用在植物上的人方可進來。
而成爲植舍學子,更是要有一顆明淨般只裝着植物的心。
任何歪心思都逃不過植物的靈感,只要開始學習勢必就無處掩藏。所以,無論何時都保持初心最重要。
浮瀧聽得瞌睡連連,要不是使了定身術,早就倒地上睡着了。
她就是聽不得這種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雖然很有道理,但她總是會睡着。每個學生都帶着自己最得意的植物,認真聽着。
就浮瀧一個捧着種了飛魚草的瓦罐兩眼發直——睡覺的一種狀態。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老者特意提了一個名字,曌。是個缺席五天的傢伙,老者說最多讓他缺席七天。
七天一滿,不管對方是不是七竅玲瓏心都得收拾包袱滾出離水鎮。
浮瀧不在乎那人是不是會不會趕走,她只在乎老人什麼時候說完。她先是打瞌睡,現在又餓醒來……
不知爲何,自來到現世之後浮瀧就餓得特別快。
就算可以吃一些人類的食物,還是不能充飢。浮瀧最需要的,是月光,還是從夜晚的純水中分離出來的月光。
這種被幽熒族稱爲“月拾”東西在月光海都不用親手去弄。
住在海里的海妖們會收集好了一袋袋放在岸邊,等待前來交易的幽熒族妖和生活在靈虛島上的妖獸們買走。
月拾在月光海就像粟米在現世那麼常見,反之亦然。
粟米在月光海極少見,月拾在現世也是少得出奇。妖怪們都在黑市賣出了驚人的高價,還不是現世的月亮出現次數不多?
一個月就那麼兩天滿月可以收集數量最多的月拾,其他時間收集到的月拾不多。
最重要的是,還別遇上下雨或者陰天……
這就苦了浮瀧,每每遇到月光充足的夜晚,她都是徹夜待在水邊,不怕浪費妖力的提取月拾。
而後存起來,一點點吃。
老者講完話,天都黑盡了。她胡亂在飯堂扒拉一碗飯菜,就溜回房間將自己藏在寶螺裡的月拾拿出來,分了兩條放到碗裡,吃麪條一樣吃起來。
不過她沒有細細品嚐,而是胡亂吞下後牽着飛魚草消失在房間內。
片刻後,離水鎮邊上的山澗裡,一抹湖綠色倩影“砰”地出現。她身邊還閃爍着點點熒光,飄在空中的飛魚草眼珠子滾來滾去,嘔了數下。
“抱歉,我跑得太快了,下次會慢點的。”浮瀧把線扯下來,摸摸飛魚草的頭。
飛魚草的兩個眼睛珠晃晃悠悠看着她的手掌邊緣,尾巴朝天上的月亮甩了甩。浮瀧笑:“我知道,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