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唐言不敢提這件事。每次一提她不用管他,該是成親的時候了,姐姐就會大發雷霆。
甚至說既然不需要她繼續住在唐家,那她乾脆死了得了。
不是說着威脅的,姐姐有一次真的把宰殺獵物的尖刀刺進了自己的肚子裡。好不容易纔救回來。
從那之後,唐言再也不敢提讓姐姐成親的事。
不過,她卻沒有放棄讓唐言成親的想法。只是她說物色好的那個女子年紀尚小,等時機到了再讓他見一面。
唉!
唐言乖乖結果藥丸放進口中,又喝水吞下。唐鏡聽到他吞嚥水的聲音,臉上終於浮出笑意。
這廂,沅鬆看得頭上都冒出了汗珠。
一句話而已,竟然讓唐言到了吃止疼安神藥的地步?!他差點把眼珠子都看得掉出來。
爲什麼會如此嚴重?難道詢問礦料來源是唐家禁止談論的?沅鬆眨了眨眼睛,卻見喝完水唐言不多時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你太累了,暫且休息一下吧。”
唐鏡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張薄薄的錦被披在他身上。慢條斯理做完,纔拿出算賬的臉色轉向沅鬆。
當然,她的臉並沒有真的對着沅鬆的方向。
“你想知道唐家的礦料來源?”唐鏡將雙手攏進袖子裡,本該在地上的影子卻“粘”在椅子上。
不仔細看,居然像是在椅子上靠坐着。
沅鬆的目光狀似無意從椅子上掠過,垂着臉道:“我只是好奇,就多問了一句,沒想到會這樣。”
“我就說多個人多個麻煩!”不屬於在場所有人的聲音忽然蹦出來。
是個低沉的女人聲音,又有點像男人,彷彿往嗓子裡撒了把粗鹽似的。“你閉嘴!現在還輪不到你說話。”唐鏡連着動了幾次嘴巴。
沅鬆瞪大眼睛,剛纔那個聲音,也是出自唐鏡的嘴巴吧?是的吧?!
她輕咳一聲,轉向沅鬆:“你別介意,我也有向你和小言隱瞞的事。我總覺得,我的腦子裡還有另一個人。”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我就把礦料的事告訴你。在那之前,我要問你個問題。”唐鏡因爲方纔沅鬆說了句話,所以準確找到了他的方向。
沅鬆暗暗戒備,面上卻沒什麼變化:“請說。”
“你可怕妖物?”唐鏡的神色很認真,她怕沅鬆反應不過來,再次問一遍:“你怕不拍妖?”
“不怕。我一個四海爲家的野孩子,也是見過妖物的。”雖然她看不見,沅鬆還是聳了聳肩膀。
心裡卻在猜測她會不會下一瞬就說自己是個妖。
可她明明沒有妖氣,只有人類的“生氣”怎麼看都是個人沒錯。就算那樣說,沅鬆也不會相信。
“我們唐家和妖物有來往,銅的礦料來自地下的黑甲蟲妖送來的。地點就是院子後面被結界封住的山洞。”唐鏡的話出乎沅鬆意料。
不過也是在情理之中,他是真看不出來她是妖。
當然,唐鏡有問題是沅鬆早就察覺到了的。她的影子裡藏着秘密,不管是妖還是別的什麼,總之不是善茬。
“至於其他的成分,都是……金銀,來源你知道。”她拂了一下衣袖,往前走兩步。
沅鬆擔心她直接踩空掉下來,但她的腳在石臺邊緣穩穩停住。不再往前半分,唐鏡微揚着下巴:“賣出去的鏡子,我都是收現銀和金子。”
“除去用來同獵戶買生活必須的東西,剩下的金銀全投入熔爐內,變成摻和在銅中的東西。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我是說唐言。他不會懷疑這些金銀的來頭?”沅鬆乾脆問到底。
“他不會。”唐鏡冷笑,“除非是像你今天這樣,有人刻意問起,或者是提醒他。他只在乎鑄造鏡子。”
唐言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沅鬆還想問,卻不敢再開口了。唐鏡先發制人,警告道:“他只要記得如何製作鏡子,就是最大的快樂了。其他的,他不需要記得,也不需要知道。”
“那些對他而言,是會牽扯到過去的噩夢的繩子。切不可再提起,否則我對你不客氣!”說着,她別開臉,像是嘆了口氣,“當然,沒給你仔細交待,是我的大意。”
“這回就不計較了。下次去拿礦料的時候,你也過來幫忙吧。”唐鏡信步離開。
若不是慌亂之時,她的手腳上彷彿長了眼睛,連摸索都不用,輕易就避開了障礙。連放在門側的種着花的瓷罐也不會碰到。
沅鬆抹了把頭上的汗珠,望向唐言的目光很是複雜。
這位影子裡藏着秘密的姐姐唐鏡,該不會是在利用他製造鏡子吧?表面上是關心他,實際上只是把他當成牲畜來驅使……
當然,表面上她對唐言還是挺好的。
不過,就算這樣的猜測像厚重的鼓聲那般敲着他的腦袋,沅鬆還是有想不通的事。擁有唐言這樣的好工具,她理應比懸鏡鎮上的任何一家匠人都混得好。
至少也不該是隱居山林,過着簡單的日子。
這又是爲什麼?不打擾唐言的思路,讓他想出更多新奇的樣式和不同配比的鏡子?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沅鬆皺眉苦思,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唐言的身邊。
雖然那天這個少年救他的事其實只是巧合,不用救沅鬆也死不了。但有些東西是會印在心裡的。
倘若事實真是自己猜測的那般,沅鬆會毫不猶豫把少年帶離火坑。
至少,也是要除掉藏在唐鏡影子裡的那個東西。讓他真正的在這裡安穩活下去——要是唐言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的話。
不多時,唐鏡回來了,帶來了一張紙。
上面寫着娟秀但對得不是太整齊的字,她的左手手指上還染着不少墨汁,像是用手摸索丈量着寫下的。
全是在唐言面前需要避免的東西。
包括詢問鏡子工藝的來源,起名字的由來,礦料和其他輔料,還有,唐家的過去……五百多個字啊。
“好好記下來,別再讓我頭疼了。”她冷淡的臉上,多了幾分怒意。
沅鬆點頭,故作認真道:“是,我明白了。一定一字不落的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