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飛鶴掠過水麪,在鏡湖上留下一圈圈漣漪。青翠茂密的樹林和雪白中點綴着黑羽紅頂的鶴襯出“仙境”的絕美。
可惜乾淨清爽的房間內卻瀰漫着腐臭的味道。
聞一下,那些氣味就像是長了腳,直往人的鼻子裡鑽。就算是及時用薰過香的衣袖捂住口鼻,那氣味卻像是鑽進了腦子裡。
揮不散,斷不掉。
蘇強躺在內間的牀榻上,翻着白眼,臉上的肌膚灰黑暗沉,像是死去多時,即將腐壞的屍體。
唐鏡一聽到傳信,就匆匆趕過來。
方纔還只是眉頭緊鎖的她一踏進房間就臉色大變,等繞過繪着冬雪垂釣圖的屏風瞧見躺在牀榻上的蘇強,她竟是身子偏了偏,差點站立不穩朝後倒去。
所幸緊跟在她身後方家娘子和林仙窈眼疾手快扶住她。
可那兩人穩住唐鏡後,也下意識往牀榻上瞥了一眼。立時全都站不穩,林仙窈和方家娘子跌坐在地上,唯有唐鏡偏過來扶住屏風。
“嘔——”
“嘔——”
方家娘子和林仙窈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只有唐鏡稍稍好些。但也能看出來只是在拼了命強撐着。
跟在後面的三個男人見勢如此,也湊上去。
沅鬆稍稍給自己留了一些餘地,並沒有像其他二人那樣着急。他是一點點將目光移過去的,剛看清楚蘇強搭在牀沿上的手,前面的兩個男人就捂着嘴手腳發軟跑出去。
人高馬壯的霍雄出去時更是推了沅鬆(看上去是成玉龍)一把。
那混蛋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差點讓身材偏瘦的成玉龍和蘇強來了個面對面的“接觸”,還好沅鬆反應快,及時扶住了牀沿。
但這樣近的距離還是差點把他薰得昏過去……
急忙移開身子的時候,沅鬆看清了蘇強的手腳。單薄的裡衫隨意掛着身上,顯得又短又小。
原本應該是手和腳的地方,卻是隻有正常成年男人一半手臂寬的……該怎麼形容?
沅鬆後退數步,手按在心口上。又想吐,又震驚,思緒在空白了一瞬的腦中奮力迴旋!
對了,是蟲足!
硬質、修長,上面甚至還覆蓋有清晰可見的稀疏絨毛,食指那麼長。而原本該是手掌的地方,卻只是三小節連在一起的能活動的“足”。
最末端是修長纖細的半透明指甲狀東西,帶着水漾,應該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指甲。
肚腹上,兩隻和“手”變成的足一模一樣的東西穿破裡衣,左右分開撐在那裡,也僵直了。
至於蘇強的腳,也早已變成了手那樣的怪東西。
背後的身下還壓着兩條由淡黃色漸變成半透明狀的纖長“枝條”,不過看起來是柔軟的。末端尖細,已經徹底呈透明狀。
這,已經不能再稱之爲人了吧?
“誰幹的?妖怪?”霍雄捧着肚子轉到門口,臉色漲紅扶在門框上,“這也太他孃的狠了!”
唐鏡在跟過來的鏡人攙扶下,鐵青着臉道:“這裡是鏡神的神域,怎會有妖孽作祟?”
霍雄一愣,旋即面色驚慌道歉:“對不起神使,在下口不擇言,該死!該死!”他臉上的肉擠成一坨,很是難看。
外面的鐵山扭着頭,面色陰沉看着霍雄的後背。
林仙窈和方家娘子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好在現在進來了幾個鏡人,及時將她兩個扶起。
沅鬆揮手拒絕了靠近他的鏡人,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會不會是身首異體?”
“何意?”唐鏡端正身子,輕捏着手帕堵在鼻子下方,除了沒有五感的鏡人,她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恢復得快。
雖然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但已經好了許多。
沅鬆手腳發軟走開:“就是兇手殺掉蘇強的同時又殺了一個大蟲子,然後把他的頭砍下,換在蟲子腦袋的地方。”
說話的同時他小心翼翼避開她們吐在地上的污穢物。
頭還有些暈,但這並不妨礙沅鬆思慮的速度。他走過的路有很多,遇到的詭異也不少,但這般變化重重的,卻還是頭一回。
他總是在感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的時候墜入另一重迷霧,抓狂得很。
不過,好在他曾在腹黑陰毒的辰九身邊待過許多年。就算沒學到辰九的陰狠毒辣,但“戴面具”和處變不驚倒是學得不錯。
“這還得仔細看過之後才能下定論。”唐鏡點了點鏡人的手臂,單手背在身後道。
她說話的同時,目光略略驚訝的瞧着眼前的成玉龍。只見對方點頭贊同,臉色雖然好看不到哪裡去,卻比其他幾個沉穩多了。
懸鏡鎮,竟然有這般魄力的人?
之前站在她身邊的鏡人朝牀榻走過去,扯住蘇強身上的裡衣呲啦撕開。伴隨清脆的響聲,又撲過來一潮令人噁心的臭味。
“諸位,請到外面稍後。讓鏡人檢查蘇老闆遺體。”唐鏡收回暗暗打量成玉龍的目光。
離開前,掌控了成玉龍身體的沅鬆忍不住回頭朝屏風後面瞧了一眼。
驚雷在腦中炸開!不是移頭換身,蘇強的腦袋、脖子,甚至是鎖骨和大半個胸口都是人類。
雖然皮膚變成了灰黑色,但沅鬆敢肯定絕無嫁接的痕跡!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抿着脣走出去,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傳遍四肢百骸,沅鬆終於忍不住衝出去。
他轉到樓梯拐角,把剛纔吃下去的米飯全都吐了出來。
吐完,有個鏡人極其貼心的給他送過來一碗水。另一隻“手”還託着個罐子,鏡面上顯示請用清水漱口。
沅鬆照做,卻在心裡腹誹:人類的體質真不咋樣,換成他這點小場面哪會吐啊。
手腳發軟走回去,那邊的幾個人狀態都不怎麼好。女人們窩在鏡人的臂彎裡,兩個男人乾脆坐在地上,背靠着走廊的欄杆。
只有唐鏡端然而立,像一株開在風雨中的淡黃色美人蕉。
“神使,出了這樣的事,鏡神他老人家可有什麼指示?”方家娘子歪在扶着她的那個鏡人臂彎裡,邊說邊時不時嘔一下。
唐鏡撇她一眼,面上帶着笑容,眸子裡卻冷得像覆了層冰。
“這點小事何須驚動鏡神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