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影子頂着一個掛了帷幔的斗笠和一身黑衣坐在馬車上。手裡提着繮繩,急得渾身冒汗。
幸好它的汗珠不是黑色的,不然這輛已經夠惹人注目的馬車會被“看殺”的!
“你沒事吧?”馬車剛走出距離州城最近的鎮子,影子就忍不住出聲問後面坐在馬車裡的傢伙。
自從郡守府側門出來後,蜉蝣的臉色就不太好。
拐彎上了大路,她更是直接去了馬車市場又買了一輛馬車。(影子的心思:早知道今天還要再買一輛,就把前天買的馬車帶來了。)
不過,它不敢多話。
買下馬車後,蜉蝣又買了一身非常不適合這個季節穿的男人衣裝,甚至還有一個帶着帷幔的斗笠。
“穿上,你來駕車。”她把東西一股腦扔進馬車。
而它正好在馬車裡,拿着衣裳端詳一陣,他不敢相信自己也是需要穿衣服的那一類妖怪。
“別磨蹭,快點!”蜉蝣兇巴巴的聲音傳來,隨後她也撩開簾子鑽進馬車。
見影子還是傻里傻氣的提着衣裳,她氣不打一處來,但又只能冒着冷汗道:“你要是再慢點,我不保證自己會不會不守承諾。”
蜉蝣說得咬牙切齒,但它卻覺得她一點都不兇。
相反,還有點惹人憐惜的感覺。好吧,這也是它身爲一個影子邪妖不敢亂想的。“我穿,我現在就穿!”
“我不是磨蹭,只是從未穿過人類的衣裳,不知道該如何穿起。抱歉。”影子毫不避諱自己的短處。
蜉蝣耐着性子挨件指點,總算是讓他順利成了一個“影子人”。
只要斗笠上的帷幔不被掀開,斗笠一直戴在影子的腦袋上,應該就不會被發現異樣。“走吧。回家。”蜉蝣將他推出去。
雖然現在的它是“人”形,但是大熱天的,穿這一身也很容易成爲衆人觀看的對象啊!
它很懷疑蜉蝣有是不是因爲現在買冬天穿的衣裳和斗笠便宜就給買的……
被人盯了一路,出了鎮子才鬆散些。但它卻察覺到蜉蝣的情況不太好,問了幾聲她也不答應。
影子乾脆勒馬停車,撩開簾子查看。
額——她睡着了。是的,抱着一面鏡子,睡得四仰八叉。影子翻了個白眼,這樣的傢伙也敢說自己曾經被奉爲神?
騙誰呢!
不過她的妖力弱下去是因爲困了就好,可別在這種節骨眼上非正常死亡。到時候誰來解救它這個被困在她身邊的影子啊?
心臟好好落回了肚皮,影子轉身出去,繼續趕車。
遠處的州城內,官兵奔跑,士卒密集。皇上親自派遣的傳旨使者死在這裡,且還是妖怪的手法,難交代了!
蜉蝣美美睡上一覺,感覺自己恢復了些力氣。分開窗簾一看,已經快到鏡湖了。
希望唐言那小子還沒醒,不然自己可又要費一番心思才能讓他順從。蜉蝣靈鏡,能助朝生暮死的蟲子跨過死亡,也能助人續命和重回康健。
過去她妖力不濟,還做不到這些。現在,輕而易舉。
取幾個虐人爲樂的使者,順便給郡守拋個燙手刺球,算是一點教訓。蜉蝣本是要取唐言舅舅、也就是郡守的性命的。
但當她踏進小樓之後才發現,那幾個混蛋居然在歌舞的掩蓋下以虐人爲樂。
花娘們被他們剝去了後背的衣裳,用髮簪刺字。還不許動,否則什麼地方動就用刀尖扎什麼地方……
就連郡守府上幾個長相美貌的侍女也沒能倖免。
有人的手指顫了一下,就被生生切下來!他們還用這樣的鮮血混合着酒液喝下,說是能夠滋陰補陽,強身健體。
連生下來就以邪妖著稱的影子都看不過去。
蜉蝣冷笑,有時候妖不吃人,但是人吃人!
那幾個人看見她,眼睛裡的邪光都瞬間加盛了。蜉蝣忍着將他們活活分屍的衝動,笑道:“小女子向來喜歡被衆人捧在手心裡,不願意有人爭。”
“好,好,美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都滾吧。”使者發話,那些女人連滾帶爬的逃離。
有幾個路過蜉蝣的身邊,眼神既感激又複雜。
但她全都忽略了,誰的眼神也沒看,踩着蓮步慢悠悠走過去。那些人連她的裙角都沒碰到,就變成了枯骨。
之後又自己膨脹,恢復成和正常的時候差不多的模樣。
轉移生命就是這麼回事,對別的人、妖怪、神仙而言或許是窮盡全部力量都做不到的艱難之事。
但在蜉蝣面前,不過就是打場架那麼簡單。
現在她的妖元之力只有三成,所以費勁。等恢復到十成,別說精疲力竭,渾身冒汗,連氣都不會喘得快一些。
回到鏡湖的時候,躺在棚子裡的的唐言還未醒過來。
當然,這就是蜉蝣最希望看到的。在他睡着的時候,將取來的這些性命全部轉移到他身上,幫助他迅速恢復健康。
可惜轉移生命的時候不對等,並不是一個生命就能完整的轉移到另一個身上。
抽取、儲存、轉變、輸出,每一個環節都會損失許多生命。這些損失的生命會散落到和鏡子有些許牽連的蜉蝣蟲身上,成爲那些幸運兒跨越生命詛咒的翅膀。
它們會多活一些時間,或許是十天、或許是一個月,又或許,是一年半載。
比起只有一天的生命來,好得太多。
所以蜉蝣也不會懊惱那些生命的損失,惡人多的是,何愁找不到新的?她做完這一切,放好鏡子睡下。
跟着忙前忙後的影子也閉上眼睛,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唐言神清氣爽起牀的時候,姐姐還在睡懶覺。他也不喊她,只是偷偷將隔簾掀開一條縫瞧一眼。
之後,他躡手躡腳的出去,挑水、砍柴,做早飯。
和蜉蝣猜測的分毫不差。
少年做好了飯菜,見她還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索性又去廢墟里轉一圈,來時帶着幾個工具。
他把這些東西堆在棚子側面的小木屋裡,靜靜看了一陣,轉身離開。
那些,全是在災難中倖存下來的唐家造鏡工具。有些東西,是血液里根深蒂固的,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