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在誅殺唐言的時候也遇到唐夫人突然跑上去護崽的情況,但那些動手的人都是郡守的護衛,叫停手就會立刻停下。
哪怕是強行收刀會傷到自己,他們也不敢違抗他這個郡守的命令。
所以一場大打鬥下來,唐夫人沒有受到半點傷害。唐言早就只剩下一口氣,若不是突然殺出個唐鏡,他早就死了!
哪裡還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個山匪不是他的手下,他的聲音和命令對他毫無作用。就算是聽到了那聲不要、看見唐夫人擋在自己面前,山匪的刀還是劈了下去——
“阿姊!”郡守想衝過去,雙腳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動彈不得。
就連想要拔刀重新砍人的山匪也不例外,他雙手握着刀,手腕和腳腕上卻纏着血霧。沒人看到血霧是如何出現、又如何纏上他們的。
劇烈的變化急速產生,郡守、山匪,還有刀上帶着唐言的血的那些護衛,瞬間變成了一副枯骨!
蜉蝣卻只是冷着臉繼續,自詡見過大世面的護衛們屁滾尿流。
“他不行了!”影子着急的聲音傳來,蜉蝣趕緊收了術法,將鏡子召回,就地爲唐言療傷。
可惜他傷勢太重,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卻昏過去了。
蜉蝣也是滿頭虛汗,面色蒼白。她看一眼倒在一旁死不瞑目的唐夫人,掌心甩出一團妖火,燒了她。
“走,回家。”她咬牙道。
若不是身子實在是支撐不住,她還想給郡守府中參與此事的人一個教訓!還有過去曾在利用唐家的滅門來換功勳這樁惡行上參一腳的人,都要他們不得好死。
馬車還在外面,不過那匹馬卻是跑不動了。
蜉蝣只好另購一匹馬,在太守府的事情鬧大之前,影子趕着馬車出了州城。雖沒來得及阻止,但能救回小言一條命,也不算冤枉。
她不知道若是發現小言徹底斷了氣,移命之術也無法救治的時候,自己會做出什麼恐怖的事來——
那天之後,唐言更加每天昏睡不醒,噩夢纏身。
影子去過他的夢裡探看,說是重複夢見唐家滅門當天的慘狀和在郡守府知道自己的孃親連同舅舅一起算計唐家的事。
蜉蝣苦守在他身邊,也是犯難。
孃親還活着,本就是他生命裡的一束光。現在,這束光卻變成了燒燬唐家的邪火……這孩子怕是無法再面對現實,所以把自己困在噩夢裡。
一個月,他是這樣。
兩個月,他也是這樣,還越來越瘦。
第三個月,唐言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自己沒有半點求生的渴望和念想,怎麼往他的身上移命都不會點燃他的生命之火。
半年過去,唐言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每天蜉蝣都會從他的身上取下被汗溼的衣裳和被褥,洗乾淨。她修整好了屋子,還種了他小時候喜歡的花草。
記得唐言剛開始自己繪製鏡圖的時候,就是從臨摹花草開始的。
那些山匪,唐言也不急着殺了。她要一點一點的取他們的命來給唐言和自己支撐着的唐鏡的身體續命。
閒暇的時候,她就開始打磨和修理唐言撿回來的工具。
她本就是鏡中之靈,對工具的修整那是真真的恰到好處。只可惜,花費再多的心血將工具打磨出來,也無人使用。
鏡湖邊獨一的屋子被她用結界罩住,建成了功能齊備的小院子。
爲了尋找和確保造鏡子的礦料來源,她甚至親自出手馴服一支妖族,並和他們進行交易。
小妖們在鏡湖外的那條河上游處的山洞裡盤踞,並在地下開了運礦通道。
且礦料還是他們先煉製過一遍,拿出來就能直接用的那種。蜉蝣自己嘗試着做了一些鏡子,塑成人型,用來幫忙幹活。
鏡湖底下的“仙殿”她也從未斷過修葺,並把大部分的鏡人都派往水下。
重巒疊嶂的山外,懸鏡山的水系之中建起了一個新的鎮子。取名爲懸鏡鎮,山匪們幾乎都洗白了自己,成了造鏡人。
不過,在蜉蝣的心裡、眼中,他們被骯髒的惡念浸透的骨髓永遠都不會改變!
她只是稍稍丟出幾個自己做出來的鏡子,並請山中獵人的閨女們散播鏡神傳言,那些人就上鉤了。
他們甚至還討論過是不是唐家滅亡之後,家神也沒了着落,就成了野生的神仙。
居然有人暗地裡帶着豐盛的犧牲進山祭拜,想要將唐家過去的家神據爲己有,可惜他們走不進結界裡面來。
多番試探之後只能作罷。
不過,卻有人出了新的念頭——用人牲來祭祀鏡神。因爲鏡神說過,要得到她手裡的鏡子,就必須舉全鎮之力進行盛大祭祀。
雖然祭祀內容“鏡神”沒有點明,但在他們看來,還有什麼是比人牲還要盛大和奢侈的?
蜉蝣知道後,臉上卻只有鄙夷。
她守着昏睡了三年多的唐言,終於在看到他日漸萎縮的手腳時做出一個決定——培養一隻妖力適中的蜉蝣蟲。
並用這隻蜉蝣蟲的識海和唐言的識海融合,再分開,損失掉他的部分記憶。
沒了那部分記憶,他就不會再痛苦了。即使這樣對他來說不公平,但她會無限期替他將生命轉移下去。
直到她壽元耗盡的那天!
“那我怎麼辦?我還想看一看大好山河呢!”影子知道她的決定時,急得跳起來。
不過,蜉蝣不爲所動。她只淡淡道:“你是邪妖,一旦沒了我的壓制,就會帶來災難。爲了不讓你爲禍世間,我會一直壓制你。”
“當然,我也會去州城,還會買許多書供你知曉天下事……”蜉蝣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
除了,眼裡的一絲狡黠。
影子無奈翻了個白眼:“你當是騙剛出生的小妖啊?看書哪能知曉天下事?我看你就是想找個瞭解前因後果的妖怪陪着自己。”
蜉蝣一怔,反問道:“我爲什麼要那樣做?”
“這簡單,你怕自己也會迷失在爲他編織的美夢裡。醒不過來。”影子一針見血,毫不客氣。
蜉蝣只是笑笑,不說話。
在他們對面的鏡湖上,一隻純藍色的蜉蝣蟲正在飛舞的蟲子堆裡成型,水面上,浮着一面水紋淺淡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