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見面的時候她就被平安公主的美麗驚豔,那現在彌芥是被她的性格驚豔了。生在皇家卻能養成這樣的性子,委實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是福多一些,還是禍多一些。
吃着飯,平安公主還說了很多自己讀過的有趣好書。兩個宮女安安靜靜佈菜,臉上連半點表情都沒有。
剛見面的第一天,要不是礙於身份的差別,平安公主和彌芥就要縮在一條被子裡接着嘰嘰喳喳說不停了。
彌芥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清清楚楚聽見一聲嘹亮的公雞打鳴聲。
哎——完蛋了!她趕緊回去補個覺,就草草起牀梳洗。而後抱起書和平安公主一起去學舍。
今天公主又恢復了昨天白天的冷清模樣,就連和彌芥的交流都很少。
彌芥也不在意,公主嘛。在外面還是需要有威嚴的。學舍不讓侍從進入,從門口開始就是她接過宮女手中的木椅,推着公主去上學。
學子們正是青春年少,三五一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不過國都學監的女子學舍和男子學舍也是分開的,雖在同一個地方,卻有各自的樓宇。
男學子的衣裳和女子的衣裳顏色也大不同,男子是白色衣衫,銀色滾邊。
女子這邊則是淡藍色衣衫和銀色滾邊,不過衣裳的款式倒是相差無幾,特別是左肩前面下方一點繡着的“國都學監”四個字,都是黑色絲線繡成。
第一節課講了什麼,彌芥全然不記得。
她的目光總會望向男子學舍那邊,眉頭緊蹙。傳過來的朗朗書聲在她耳朵裡卻像是尖銳的琵琶,繃得五臟六腑生疼。
休息時,平安公主還在安靜看書寫註解。
其他姑娘早就跑出去玩耍,她寫了一陣,忽然轉頭看着彌芥道:“彌姑娘,你若是想出去就出去吧,別顧慮我。”
“我……”正在發呆的彌芥突然回神,本想拒絕,但一想到自己的來意,到嘴邊的話就轉了個彎,“好。”
她站起來,指了指自己手上戴的一個小鈴鐺似的玩意。
“知道了,去吧。有什麼事,我就說給鈴鐺裡的傳聲蟲聽,你會立刻過來。”公主也晃了晃右手,手腕上同樣掛着一個鏤空花紋的鈴鐺。
鈴鐺上是和金絲交纏的紅線捻成的一條精美編繩。
彌芥這才放心離開,手上的鈴鐺隨着她的動作搖晃,裡面卻是雙層構造,兼有調整平衡的小機關,淡綠色的胖蟲子正在最裡層安逸睡覺。
除非是把鈴鐺砸在地上,否則這蟲子不會受到半分影響。
傳聲蟲,蟲如其名。大蟲長得像拇指粗的蛾子,顏色翠綠,一雙大翅上各有兩個亮粉色大圓點,小翅邊緣則環着一圈金色。
一隻母蟲可產蛋三枚,最多五枚。
每一顆蛋都會出生兩條幼蟲,綠色,背後有亮粉色圓點,肚子上一條金線從下顎直到微端。
喜食珍珠粉,每條蟲子生長期爲三年。
三年之後結繭化蛾子,繭是世間極其稀少的珍珠絲。沒錯,就是蠶子吐絲那樣,它們吐的是珍珠絲!
世上稀奇的絲線不少,但唯獨珍珠絲是珍品中的珍品。
除了這種蟲子,世間沒有任何人或是妖能把珍珠變成絲。就算是隱世的神仙也做不到,畢竟術法使用的基礎還要看材質本身的適應程度。
但這種小蟲子生來就喜歡吃珍珠粉,拉的便便是白色顆粒,像是被抽走了精華的渣。
野生的那些總是像寄生蟲一樣趴在貝殼上連同珍珠蚌的殼子一起咬下來吃掉,不是卡巴卡巴響的那種。
是一點點的蠶食。
正是這種生活特性,現在能找到野生的傳聲蟲簡直就是奇蹟。差不多都被想要珍珠絲的人抓光了。
珍珠絲織出來的衣衫算得上是寶物。
不僅柔軟漂亮,白的似雲朵,淡粉的似柔嫩花瓣,淺紫色奢華貴氣,黑色威嚴,還能當軟甲用。
刀槍不入……
且顏色全看傳聲蟲吃的是什麼顏色的珍珠,若是“食物”混雜,產出幾種顏色交織的“花繭”也不奇怪。
只可惜產量稀少,要湊到可以織成一件衣裳的珍珠絲,得幾十年。
傳聲蟲都要被捉絕嘍,加上捉走這種蟲子的人多數是不動飼養之道和醫治之道的商人。
只是天天給蟲子喂珍珠粉吃,有些蟲子生病了,就用人抓起來,把珍珠粉磨細了加水和成汁狀灌下。
質量不太好的繭結完,蟲子也就死在裡面了。
所以存於世上的珍珠絲衣裳不過幾十件,還大多數都是從彌家賣出去的珍珠繭繅絲之後織成。
傳聲蟲生來就是小妖,只要是同一個蛋殼裡出來的蟲子,只要距離不超過方圓千里,它們都能互相傳遞聽到的聲音。
這種蟲子被彌家的驅魔師們加以馴養,成了傳話的式神。
不過,等到三年期滿它們結繭化羽之後就失去了傳聲的能力。在爲它們搭建的珠蚌“屋”裡產完卵,就會飛走。
長者半年,短者一月,必亡。
說起來,這些個小蟲子算是壽命極其短暫的妖怪了。所以彌家的人都待它們極好,用上好的珍珠粉,養得肥肥胖胖的。
彌芥走出學舍,眯着眼睛等自己適應陽光了再晃晃悠悠的走。
昨天沒時間認真看一看的學苑,這下總算是有機會可以好好看看了。休息的時間足足有小半柱香呢。
她的目光直接過濾掉人影,只看景物。
走到一株龐大的銀杏樹下時,彌芥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總算是多了一點笑意。這就是兄長在信裡面說的那株大銀杏樹了。
她過去,輕輕摩挲着樹幹,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地上灑下如同星河般的璀璨光點。
但樹葉所成的灰影卻正好落在她的眼睛上,遮住了全部的心思。
“你就是前任上卿大人的孫女?看起來不像是阿諛奉承、喜歡攀龍附鳳的人啊。”樹上忽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彌芥皺了皺眉,擡頭望去。
一片柔亮的黑髮最先撞進眼簾,然後是好整以暇的臉。對方側躺在合抱粗的樹枝上,挑着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