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江羽書再也忍不住,淚珠子一串串滾下來。小小的他抱着自己,哭成了淚人——即使他們不愛他,他也不想被丟在這裡啊!
哪怕是、把他當奴僕用,別把他一個人丟下就好……
“舅舅,舅娘,求求你們,把我帶回去吧。我不要學什麼仙術,我只要回家,做牛做馬都行。我會好好待弟弟妹妹們的,求你們不要把我扔在這裡!”
他對着他們跪下,趴在地上磕頭。除了這樣,江羽書實在想不到別的。
長這麼大,被揍過許多次的江羽書從未主動下跪過,向來都是被舅母按着肩膀摁跪下的。
可今天他真的是毫無辦法了,只求他們能看一些往日的情分將他留下。
“我不會一直賴在家裡的,我會幹活。等我到了十三歲,我就搬出去,好不好?”江羽書伏在地上,戰戰兢兢等着舅舅和舅母的應允。
他是真的害怕,在江家的老宅裡,好歹他還能有個伴,雖不是人只是家裡的大黑狗,但也比在這個野林子裡的好。
站在馬車邊的兩人齊齊一愣,男人心下一動,就要上前來。
“站住!”女人卻攔住了他,低聲咬牙呵斥,“小小年紀就這麼會花言巧語,長大了還得了?”
男人臉色爲難,目光落在江羽書身上。他雖是最大的孩子,但也才六歲啊!
剛纔這孩子的眼淚和苦苦哀求讓他的心軟了些,一個孩子而已,應該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吧?
“他還小。”男人皺眉,聲音大了些。
“你別忘了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誰的!”女人乾脆拖住他的手臂,朝男人湊近了些,“等他十三歲了,出去的不是他,使我們!”
男人猶豫了,目光在江羽書的身上閃閃爍爍。
許久,他在女人的盯視下嘆了口氣:“他終究是我姐姐的孩子,是條人命,這山林的盡頭,誰也無法確定就是那離塵宗,我們……”
“別提那個賤人!”女人的聲音尖銳起來,她打斷男人的話,像只被惹怒的野貓。
不過她的心裡還留有最後的理智,沒把剩下的話吼出來——當年要不是那賤人,嫁給江郎的就是我!她的孩子?就算她本人,我都恨不能扔這裡!
這些年,她一直吃苦受窮。
卻看着他姐和自己心愛的人一步步站起來,有了一份不錯的家業。現在好不容易纔奪過來,不殺她的孩子已經算是大恩德了。
說實話,這孩子看着很是礙眼。
女人的激烈反應讓男人沉默了,每次只要提到他的姐姐,女人就會炸毛。她是真的恨對方,男人還能說什麼?
雖是他的親姐,但在他心裡,妻子纔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畢竟,從小時候開始,他的爹孃就不如喜歡他這樣喜歡姐姐。才急着把姐姐嫁給江家換一份聘禮來給他娶媳婦。
娶的是青梅竹馬,從小傾心的女人,自然是事事多聽她的。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掏心掏肺的好。
自己賺不到什麼家底,能拿姐家的過來用也不錯,反正姐姐這輩子該爲他活。
她稍稍平息一下,降低聲音分析道:“不是我狠心,這江羽書要是個女娃娃還好。”
說着,她看一眼跪伏在地上的小男孩。他雖然止住了哭聲,但肩膀還是一顫一顫的,一看就是還在哭。
但那又能怎樣呢?
女人冷淡的移開目光,繼續道:“是女娃的話,將來找個人家嫁了,我們還能收回一點撫養的本。可他是個男娃,將來到了十七八歲是要說親的,聘禮不是一筆?”
“還有,就算是他找的女家一般,不需要多少聘禮。長大了也是會爭家產的,我們豈不是什麼都白忙活了?你別忘了,我們自己還有兩個兒子,三個閨女吶!”
女人搡了搡男人的手臂。
男人已經不想再看江羽書,但心裡還是有些隱隱的不舒服。別說這還是一大個人,就算是自家養的貓狗,心裡一樣會不舒服。
“你不準心軟,聽到沒有?我們反正也幫襯着他葬了爹孃,不是白拿他的。兩場喪事,費錢費力,要不是我們,誰願意來?”
女人乾脆擰了男人的手一把,眉眼間全是警告的神色。
“你說得對,我們不欠他的。”男人揉了揉被她擰痛的地方,眼裡的猶豫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
葬禮是天大的事,這小子是該拿點東西來答謝的。
女人得了肯定的回答,消失的笑容再次浮上臉頰,她鬆開男人,清了清嗓子道:“小書,不是我們非把你送去。”
她故作爲難,甚至還紅了眼眶:“你也知道的,你命硬。我們還要活啊。”
他命硬?這是什麼意思?江羽書呆住。方纔他們的對話他也聽了個大致,心裡最後的一撮希望火苗早就滅了。
“不瞞你說,你爹孃的葬禮之後,我和你舅舅請了城裡有本事的先生給你測過命。”
女人瞅一眼男人,他連忙附和:“對。”
“你命硬,克父克母。江家本就人丁單薄,現在就只剩下你了。我們住進那宅子,也是爲了添點人氣。而你,需得去仙門裡改改命。你已經害死了爹孃,難不成還要害我們?”
女人的眼淚掉下來,懇求道:“小書,就當是舅娘求你。去離塵宗修行吧!對大家都好。”
那時候的江羽書是信了的。
他知道自己回家無望,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害”舅舅一家,耷拉着肩膀,背起自己的包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林子。
頭昏腦漲的,不知道是哭得太久還是自己還在想他們說的話。
去離塵宗的路其實並不難找,林子裡就一條路,他一路直走,然後沿着驚險的山道往上攀爬。
其實,他不肯定是不是真有那個地方。
只是像個傻子似的一直走,沿着眼前的路走下去。可山道太險,不知道走了多久的他又太過疲倦,精疲力竭之下墜落深淵……
本以爲會死,但卻被一個正在山崖上採藥的男人給救回來。
男人眉宇冷淡,一雙手卻溫暖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