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爲欲碎 78樓主的氣度 書旗
躲不過,那就迎頭上好了。
這是梅牽衣的決定。
靈嬰樓不會閒着非要拉人入樓,雖然還不知道他們的意圖,但她也大致能猜到,絕對是靈嬰樓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以靈嬰樓目前的情況,不會專門來看她是不是有偷練靈嬰樓的武功。
若硬碰,梅莊惹不起;若順他們的意,興許是柳暗花明。因此,她決定跟她走一趟。
但是,當她身在長江之上,順流往東海行去時,望着那茫茫江水,點點遠帆,再回頭看一眼那早已看不見送別人身影的金陵渡口,她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譚中柳極好說服,她應着他的要求陪他偷溜出門吃了頓早餐,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答應帶她出門了。這在她的預料之中,但原以爲頗要花費一番工夫才能說服的梅青玄夫婦也一口應承時,她就覺得這事情蹊蹺了。
梅青玄夫婦一向不喜歡她出門,從小如此。無論她有什麼要求,幾乎有求必應,但惟獨出門這事,就跟禁忌一樣。這次卻這麼好說話,幾乎是當即應承:“牽牽想去就去吧。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忘了,牽牽是咱家的寶貝,爹和娘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像是早知道她會有這個要求,只等着她說出口了。那寵溺的言語,聽在她耳裡,不知爲何卻生出了悲涼的意味,當時鼻子就酸了。
最後還是楚鳳歌捨不得她,又不放心如今的江湖局勢,要跟着一道保護她。爹孃不反對,她也不好拒絕。於是,當晚再見蘇沐時,她主動配合願意和她同去。蘇沐也退讓一步,允她單獨上路,接着就一明一暗地離開了金陵。
梅牽衣原本不想讓楚鳳歌保護,餘所說的“殊途同歸”她雖不擔心,但多少還是有些在意,因此希望楚鳳歌能留下來保護梅莊。但考慮到楚鳳歌留在梅莊本來就是因爲她,如今她一走,讓他和梅青玄夫婦在一處,總是太過殘忍。且梅莊有機關,待情況不對時,這也是最後一道屏障。這麼想來,她也就放心了。
不過隨之而來的,是她的問題。蘇沐堅持她最多隻能帶展櫻去靈嬰樓,其他人絕對不行。梅牽衣也不想他們捲入這個麻煩,因此,她就必須得在中途與他們“失散”,然後與跟在暗處的蘇沐會合。
怎麼和他們失散,又能不讓他們擔心呢?
回頭看來,江面平穩,譚中柳綠衫飄飄,又在畫畫。梅牽衣走,驚訝地發現,這一次,他畫中人竟然不是她。
發頂垂鬟,披散下半青絲,簡單又不乏細緻的對襟衫子和細褶羅裙,淑雅又不失輕便,儼然是金雨朵平素的裝扮。再細看去,畫中人細眉淡挑,彎彎的,笑意點點,眉心卻隱約輕蹙;杏眸清圓,眼角微挑,有些調皮的樂天,卻含着一抹閒愁……
梅牽衣不自覺地微微皺了皺眉,擡眸看了看譚中柳。譚中柳正忙着蘸了墨,細點着美人手中的一方錦帕。錦帕上紋飾精美,他描得尤其細心,幾乎都快要湊到桌案上去了。
等把這部分描完,他才站起身來,輕輕吹了吹畫上的墨跡,向身邊的人解釋道:“這幅畫,叫‘美人思難嫁’。”
梅牽衣挑挑眉,問:“‘美人思難嫁’?”
譚中柳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金姑娘思嫁了。”
梅牽衣正想反駁說金雨朵與梅疏凝婚期早定,只等婚禮,怎會難嫁?但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眨眨眼,微張着嘴,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自從上次從湖莊回來,江湖忽然傳言她是時空穿梭之人,梅莊處境危險,金雨朵與梅疏凝的婚期就一拖再拖了。鐘山一役之後,又經過楚鳳歌的事,現在再回到家中,江湖還是沒有放過她,梅莊不方便也沒什麼心情辦喜事。是以,這婚事幾乎都要被淡忘了。
梅牽衣看着畫,方纔注意到金雨朵手中一方錦帕,其實是她早在幾個月以前就繡好的蓋頭。她心中頓覺慚愧,心想等這次回去,不管有什麼問題,都要提醒爹孃,先幫他們把婚禮辦了。
“思嫁,不是嬌羞含怯,倒像是凝澀帶酸。”楚鳳歌也搖着羽扇踱步過來了,細看了那畫一會,收起羽扇搖頭嘆指着譚中柳畫中的失誤。
譚中柳笑而不語,繼續俯□去,細描着那錦帕上的精緻繡紋。梅牽衣又細細看了看畫中的人,美人臨窗,眉眼含澀。楚鳳歌說得對,這不像是待嫁少女該有的表情。但譚中柳畫畫向來極重神韻,絕不會隨意亂畫,他若畫出這樣的金雨朵,那就表示最近金雨朵就是這個狀態。
她看不懂。
她一直以爲金雨朵是溫柔可愛的,性子開朗又善良體貼,從上到下找不出半點缺點來。父慈母愛,情郎又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就連將來的公公婆婆也都是極喜歡她的。再加上她本身也無可挑剔,才貌雙全秀外慧中,這樣的人,這世上還有她煩惱的事嗎?
但看着這幅畫,她才恍然驚覺到,她對金雨朵似乎從來都沒怎麼用過心。這個在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甚至比孃親還完美,她卻從來沒有去思考過她的心思。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卻總也想不通金雨朵的心思。忽然,腦海中蹦出一句話來。“我真羨慕她,也真喜歡她。但有時候卻也會起念,如果沒有牽牽,如果沒有牽牽……”
這是當初金雨朵對展涼顏說的話,她不知道她在外面聽,全都說出來了,當時沒注意,現在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如今的事都是她惹出來的亂子,卻讓全家人都替她擔心。當大家都這麼全心護着她的時候,對金魚姐姐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晚來欲泊船,左右忽然擠壓過來兩艘船,非**得船繼續前進。艄公脫困不了,進退維谷,在江面掀起陣陣波浪,三船連連相撞,船隻整個晃盪起來。
譚中柳直待長河落日完全沒影了才注意到這事,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望向另一邊的楚鳳歌。楚鳳歌已經搖着羽扇出馬了,問着誰家的舟船這麼不長眼。
晚上潮漲,船多往岸邊泊去了,如今江心就只剩下寥寥幾艘。楚鳳歌問話剛落,兩邊船裡就刷刷刷地各跳出一隊人馬來,橫刀跨步,氣勢洶洶,一看就來者不善。
楚鳳歌繼續搖着羽扇,哼氣一口,將頰畔一縷落髮哼得輕輕揚了揚,然後又落了下來。“我道是什麼人敢攔我的路。識相的,勸你們還是速速退散,否則,打擾了我的遊興,我楚狂人的杖下可是不留活口的。”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十足威脅。江湖上但凡長耳朵的,聽到“楚狂人”三個字,都絕不敢隨意冒犯。
梅牽衣在他身邊也不由得笑了笑,橫江搶劫,搶錯對象了啊。
“管你什麼楚狂人,吳狂人,落在咱弟兄手裡,任你是誰,包管叫你狂不起來!”這打劫的似乎一點都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仍舊揮着大刀叫囂着。
那一邊譚中柳還在笑嘻嘻地說着好話,楚鳳歌可沒他那好脾性,聽聞此話,羽扇一收,梅牽衣只覺得眼前一晃,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對邊船上,然後只聽得此起彼伏的“哎喲”“啊呀”之聲連綿不絕。有楚鳳歌在,怎麼着也輪不到她出手,因此,她一點都不擔心,站在船頭欣賞夕陽餘暉散盡。
“淨是些沒用的東西!”艙內忽然傳來低低的一聲嬌叱。梅牽衣正要回頭看,卻忽然被捂住了嘴。她大驚,沉肘反擊,卻被對方化解,耳畔忽然有人道:“是我。”
是蘇沐。
梅牽衣訝然地看着一身艄公打扮的蘇沐,有些哭笑不得。她早就知道蘇沐定是在哪裡監視着她,卻不知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在就躲在他們船上,竟然同行好幾天也沒被發覺。
蘇沐將披風搭在她,挽着她胳膊,足下輕點,再借着水力換足,最後落在不遠處疾行的小舟之上。這邊楚鳳歌與譚中柳察覺到有異,朝他們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船隻,不約而同地都沒有追上來。
梅牽衣心知有異,但這小舟去勢極快,她也顧不得太多,回過頭來,怫然不悅道:“蘇沐,你該當何罪!”
蘇沐正遠望着那被拋在後頭的船隻,輕吐了口氣,拿手當着扇子扇着,慶幸終於甩開了他們。冷不防聽到梅牽衣這一聲呵斥,不由得愣了愣,回頭望着梅牽衣。只見她橫眉冷目,斜睨着蘇沐,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凜然不容半分違逆。
“你既然應我做樓主,就該以樓主待我!未經我同意就做此等劫持樓主之事,雖然情況特殊,但絕不容許再犯!”
若要她加入靈嬰樓,她非樓主不當,而且是自行自立的樓主,決不當任何人的傀儡。這原本是她試探性的條件,以大不了兩敗俱傷爲威脅。若蘇沐不答應,她就得再行考慮其他對她有利的條件。誰料蘇沐竟然一口應承,笑道:“這個姐姐能保證。但至於這個樓主妹子能當多久,就看妹子的本事了。”
如今見狀,蘇沐心中是又驚又喜,不由得想起了當日她的要求。帶她上靈嬰樓事屬無奈,原以爲這個嬌就算有些膽量,也難當重任,總得靠他們來幫忙。卻沒想到她當日就敢主動誇口要當樓主,那口氣,倒像是她就該是樓主一樣。如今再見她這?**齲駁氖牽媸鍬ブ髦紓蛐碚媸鍬ブ髦牛瘓娜詞牽艫階詈笄肷袢菀姿蛻衲眩且彩歉齟舐櫸場?br/
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她若真當得好,一直供着也沒關係。蘇沐不愛挑戰那些看着不可爲的事,只要眼下這個準樓主能幫靈嬰樓渡過此次難關,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其他的,交給別人去管。
思及此,她挑挑眉,低頭領罪。
梅牽衣原本就不是真要斥她的罪,只是從這一刻起,她是單槍匹馬深入虎穴,不得不步步小心,稍微一點差錯被人拿下,到時候恐怕真就難以脫身了。見蘇沐低頭,她心下稍定,大致明白,她至少現在是會認她這個樓主。
她也只要現在他們能認,現在能服,再到往後,時間越長對她越有利,就算到時候他們再不服,她也不怕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乘着小舟順流而下,不多時,待天黑,在長江入海口停船靠岸,只待歇息一晚,明早出海去靈嬰樓。
海邊客棧如今住着不少江湖人,看來都是跟着武林山莊來圍剿靈嬰樓的。幸好靈嬰樓在沿海處有秘密基地,躲避着那些江湖人。蘇沐見她一切入鄉隨俗,沒有半分驚訝緊張,不由得更加信服一分,暗暗點頭。
但他們並沒有停留太久,蘇沐帶梅牽衣到達的消息以暗號傳給靈嬰樓後,靈嬰樓馬上回以暗號,叫她速速出海回島。梅牽衣懂得那暗號的意思,那是靈嬰樓一級訊號,接到命令無論身在何方,所做何事,必須停止一切事情,立刻動身啓程。
梅牽衣纔剛把脫下的衣服穿好,蘇沐就進來了,見她衣衫完好,微微驚訝了一下,才道:“立刻出海!”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補一次雙更喲,下午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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