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展涼顏表白
展涼顏支着長篙在小舟上一點,借勢踏過浪頭,長劍飛指,勢若長虹。這壁廂,梅牽衣正挽手回劍,與他這一來一去,雙劍合璧,正是一招完整的“問魄何所之。”
梅牽衣心頭驚疑不定,但此危機時刻也不容她多想,配合@*小說 *WWW.*class12/着展涼顏的劍招,他上前,她退後,最後彭鬆再追起來時,她便往後撤退,觀察着戰況。
展涼顏的武功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單手持劍對付譚笑書的判官鐵筆絲毫不落後塵。譚笑書見有了他的加入,情勢扭轉也不敢多戀戰,退後去與其他三派的掌門人聯立一線,共同禦敵。
梅牽衣見時機一到,立刻叫蘇沐彭鬆退下,同時示意徐執補陣封陣,將譚笑書等困在其中。展涼顏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意圖,在她下令的同時,他也後撤一步,踩着浪尖,回到了他們船上。轉過頭來在看到她的臉後,驚了一驚,“你的臉?”
梅牽衣的臉易容後,有如被火灼傷過,故意又掩在銀月面具之下,現在被譚笑書打掉了面具,正好讓他們以爲這就是她的本來面目。展涼顏不知道她是易容了,只道她真受了什麼傷,頓時心痛了起來,顫抖地要伸手去觸摸。
梅牽衣拍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站上船頭去看着被困在陣中的譚笑書等人。卻見他們都死守着舟船不肯放棄,仗着深厚的內功,與海浪搏鬥,想要突破海陣,無論如何也不肯投降。
彭鬆早等得不耐煩了,呸了一口,搓着手掌,大刀一橫,道:“樓主,跟他們客氣什麼?乾脆一刀砍了他們,提着他們的人頭丟回去,還怕外面那幫兔崽子不嚇得屁滾尿流?”
他說得有些道理,但誰也不敢這個時候去砍他們一刀,因爲不論是誰過去,被他們看到都會被當做救命稻草,最後的下場極有可能是跟着他們一起陪葬。
不過梅牽衣爲難的並不是這件事。她萬沒想到譚笑書他們竟然如此硬氣,寧死都不願低頭。當初她爲靈嬰樓魔女,死在她刀下的生魂無數,她手起刀落,沒人拒絕反抗得了。但真到了今天才知道,原來奪命易,奪志難。可偏偏譚笑書在此,她殺誰也不能殺他。更別說,她誰也不想殺。
焦定風此時也和彭鬆站在了一條戰線上,主張既然賺了他們四個掌門,應該殺一儆百。他們要打靈嬰樓的主意,就得有死的覺悟,此舉不過是成全他們。他腰間纏的流星錘,鐵鏈嘩嘩響着,很願意親力親爲。
梅牽衣原本還想既然譚笑書他們這麼頑固,乾脆她退讓一步,讓徐執放他們走好了,回頭再去想其他辦法。但聽到焦定風也這麼說時,她瞬間回過神來。今時不同往日,她若這麼做了,必定無法服衆。靈嬰樓只要不服她,立刻就可以將她殺而代之。
正猶豫不決時,耳邊忽然傳來展涼顏低低地聲音:“中原武林要消滅靈嬰樓是一回事,但主要爲的都是時空穿梭。十三年前,靈嬰樓中專門負責探索時空穿梭的關護法在中原失蹤,我懷疑,他並沒有死,而是被中原武林人士關了起來,繼續幫他們研究時空穿梭之術。”
梅牽衣微微眯眸,驚訝地擡頭望他。展涼顏朝她點點頭,四目相對,竟是心意相通。梅牽衣眉目沉下,細一思索,回到船中,叫來戚尋樂安排了些事。隨後命人放下大船旁吊着的小舢板,扯了扯展涼顏的袖子,道一聲:“跟我來。”然後率先跳上舢板。
展涼顏毫不猶豫地跟着她跳了下去,執一根長篙,撐着舢板在海浪翻滾中,顛簸地朝譚笑書他們劃去。
“樓主!”蘇沐他們一見她跳下舢板,都吃了一驚,衝過來要叫她回來。梅牽衣回過頭來朝他們微微一笑,示意不會有事。
譚笑書他們的兩艘船已經飄搖滲水,眼看着撐不了多久了。一見到梅牽衣和展涼顏出現,他們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這邊,不由分說,拔劍挺槍,齊齊朝他們攻過來。
展涼顏擋在梅牽衣的面前,長劍劃出一道水幕,暫時逼退了他們。梅牽衣也適時地擡手,表示來此是爲了談和。她道:“譚莊主,跟你談筆生意。”
譚笑書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大難臨頭仍舊臨危不懼,凜然道:“什麼生意?”
梅牽衣道:“譚莊主乃當世豪俠,白白葬身魚腹,實是可惜。離洛也並非趕盡殺絕之人,不如這樣,只要你們保證以後不再與靈嬰樓爲難,我放你們離開,從此中原武林與靈嬰樓和平共處。”
譚笑書拂袖側頭,道:“靈嬰樓作惡多端,但凡武林正道絕不屑與之同道!”
梅牽衣哼一聲道:“譚莊主這話恐怕就說得滿了。”舢板隨浪起伏,她的聲音也跟着波浪一上一下,“你以爲靈嬰樓借展涼顏之口在江湖上放話時空穿梭之術已成是爲了什麼?讓靈嬰樓成爲江湖武林的衆矢之的?”
譚笑書微愣,看了看她身邊的展涼顏,以一種護衛之姿護在她身側。他暗自尋思,原本打算趁着展涼顏叛樓,靈嬰樓羣龍無首必出亂子的時候殺上靈嬰島,必定能一舉殲滅他們。誰知又突然出了這個自名“離洛”的少年,年紀看起來並不大。莫非,這個少年纔是真正的樓主?展涼顏只是他的護衛?他現身江湖,又背叛靈嬰樓,最後放話靈嬰樓已經試驗成功時空穿梭之術難道這些都是假的,最後目的其實是要騙中原武林自投羅網?
難得譚笑書聰明一世,此時也糊塗極了。他極想靜下來將這些事前後理一遍,但此時正與敵方對峙,哪容得他有心思去想別的?
好在梅牽衣並沒有跟他再打啞謎,大方爲他解惑,道:“事到如今,離洛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們。事實上,靈嬰樓對時空穿梭的研究早在十三年前就停止了,因爲樓中負責此項研究的關護法在中原失去了蹤影。”
譚笑書聞言,目露精光朝她射過來。梅牽衣此時卻選擇了沉默,不再說話。譚笑書他們不是傻子,她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們自然能明白。
果然,譚笑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沉嗓道:“告訴老夫這些,到底意欲何爲?”
梅牽衣笑了笑,道:“不爲什麼。只是想提醒譚莊主,我靈嬰樓有個人外號‘無孔不入’,在四位掌門困在這裡時,江湖各大門派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譚莊主等人被困在這裡了。”
譚笑書等人聞言大驚,原本被海潮浸染得蒼白的臉頓時變得蒼灰,冷聲道:“你們……”
梅牽衣依然笑笑着,攤手道:“時空穿梭之術乃靈嬰樓一寶,關護法是其中關鍵人物,他出海多年不歸,我們只是想找回我們自己的同伴而已。怎麼樣,譚莊主,子鶴道長,雲當家,柳堂主,考慮得怎麼樣?”
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靈嬰樓之所以做這些,是因爲關護法在中原失了蹤,他們懷疑是中原有人劫持了他,放言靈嬰樓的時空穿梭之術試驗成功,就是爲了引那劫持之人前來。靈嬰島周邊水陣難解,他們能一步一步接近到靈嬰主島,非靈嬰樓中弟子,決難做到。
想到中原武林原來早有內奸,四人相視,交換視線,均沉默不再言語。
梅牽衣終於略略鬆開一口氣,笑笑得退開了去。讓徐執調整水陣放了他們離去,不多時,圍峙在海門之外的江湖羣雄也都陸續退散了。
回到靈嬰島,彭鬆性子急忍耐不住,不住地問梅牽衣到底是怎麼讓他們就撤了。梅牽衣笑了笑,沒有回答。倒是戚尋樂得意地搶着回答道:“他們再不回去,掌門人的位置就都被我們的人坐了去。落不下什麼名頭,也得不到什麼好處,誰還肯白白犧牲?再說了,如今江湖武林有人圖謀不軌,關押了我們關護法十三年,暗中進行着時空穿梭之術,他們想討伐我們靈嬰樓,不如先正正他們自己中原武林內部人去吧。”
“關押關護法?”蕭韶一直沉默着,這會也忍不住出聲了。他被梅牽衣派着守着海島,萬一這次“鴻門宴”被識破,“海門”被攻陷,也還有一道後防。是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此次“鴻門宴”中去,不明瞭前後因由。
“是啊。梅……不對,樓主。展兄弟,你已經被逐出靈嬰樓了,這裡輪不到你了。樓主,你怎麼知道關護法被江湖人抓了去?”戚尋樂一邊往梅牽衣身邊擠着,一邊用手扒開護在她身邊的展涼顏。圍困靈嬰樓達月餘的江湖人終於走了,靈嬰島上衆人都很高興,一時也都忘了展涼顏是絕不能再踏上靈嬰樓的人。
梅牽衣一邊撕着臉上的人皮面具,笑道:“我不知道呀。”吃了葛意舟徒弟送來的解藥,她嗓子恢復如常,嬌嫩清脆,好聽多了。但還是有點小咳嗽,不大舒服。展涼顏連忙遞上腰間的水袋給她。
梅牽衣看了一眼,拿起來喝了。戚尋樂瞪着眼,不依不饒地問:“不知道你還敢隨便亂說,還讓我帶着他們三個去找什麼姓關的。”
梅牽衣喝了水,將水袋還給展涼顏,卻見他脣角微微翹着,似乎心情極好的模樣。沒空理會他,回過頭來,她回答戚尋樂的問題,道:“他們也不知道不是?”
關護法到底在哪裡,誰都不知道,但是,靈嬰樓大費周章在中原武林尋找他,此舉卻是讓他們相信了關護法的確是被哪一派藏了去,武林各派勢必互相猜忌,無暇他顧。
戚尋樂想明白了,摸着上顎兩撇小鬍子贊着。蘇沐拍手叫好,豎起了大拇指。就連沉默少言的蕭韶也面露微笑,不住點頭。
梅牽衣卻突然沉默了,脊背忽起了冷汗,手有些顫抖。她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忽然一個人影躍到前面,噗通跪地,低頭抱拳擱在額前,道:“樓主聰明多計,屬下自愧不如。如今樓主成功化解靈嬰樓的危機,屬下也當遵守當日誓諾,誓死追隨樓主。”
梅牽衣愣了愣,定定神看清是焦定風。勉強嘴角拉開,笑了起來,迅速上前扶起他,道:“焦副使快快請起!牽衣如何敢當。是樓中兄弟不嫌棄,大家齊心協力才化解了靈嬰樓的危機。”
展涼顏在一旁看着她如此得到他曾經的手下信服,心中喜憂參半。一入靈嬰樓,終身難離開。他好不容易脫離了,牽衣卻又陷了進來。
這邊的事情解決完,等回到樓裡時,大家像才意識到展涼顏的存在。焦定風沒有忘記梅牽衣之所以被“提名”樓主,正是以爲她殺了前任樓主,但如今,前任樓主毫髮無損地出現在了面前。就算今次退敵,有他一份功勞,但是非恩怨,有賬,總要算清楚。
姜嵐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這筆賬就已經很清楚地算明白了。
“展涼顏背叛靈嬰樓在先,既然沒死,無論中間發生過什麼,他現在既然重回島上,那就是來重新領死的。各位副使,擺陣吧。”她聲音冷冷的,沒有半點起伏,就像是在計算一個很簡單的賬目,然後將運算結果報出來。
展涼顏被五大副使圍在中間,刀槍劍戟齊齊對着他。他長身玉立,既不退縮,也不前進,反而扔掉了手中兵刃,道:“姜副使,你算錯了,背叛靈嬰樓的展涼顏已經死了。當初是三大副使‘清理門戶’,後由牽衣一刀插在了我的心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武功也還給了靈嬰樓。”他邊說着,忽然扒開衣衫,露出心口的刀疤,示意給在場所有人看。
五大副使原本凝神禦敵,見他忽然示軟,一時倒不知改進該退。梅牽衣站在外圍,瞥了一眼,眼眸微垂,忽然想起了什麼,恨恨地又瞪了他一眼。
“此事尋樂前後再清楚不過。我現在的命是牽衣救回來的,武功能找回來,也全託了一位前輩的精心救治。是她幫我把當初被傷的心脈,一根一根重新切開又連上的……”
梅牽衣心中一動,不由得朝他的心口的傷再次望過去。果然,只見那小麥色的胸膛,猙獰地躺着一條紅蜈蚣一樣的疤痕,新癒合的紅疤,匕首寬的長度,細密的針腳縫合。當初她一刀插在他心口,那傷癒合得不好,再加上他傷中動武,瘡痂再次崩裂,導致他心脈脆弱得經不得一點壓力,武功自然也聊勝於無。但要一根一根切開,再重新連上……
她有點不敢想象,難怪連問素都說若施以治療,只有一成的希望能活。但他竟然挺過了九成的死亡威脅,又重新活了回來。
她心裡有些些的古怪,覺得剛纔好像想到過什麼,這一刻卻想不起來了。她覺得這樣的展涼顏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他這般“炫耀”他的傷,是爲了博她的心疼。
她纔剛想到這點,展涼顏忽然閉了口,迅速把衣服又攏上了,頓了頓,又道:“我只是想說,當初的展涼顏的確已經死了,我如今也不再是靈嬰樓的樓主,但如果……樓主願意接受,我可以重新加入靈嬰樓。”
梅牽衣以爲自己聽錯了,陡然擡頭瞪着他,展涼顏一臉誠懇,不像是開玩笑。他目光執着,望着她,殷殷地等着她的回答。
靈嬰樓衆弟子也都驚訝極了,連樓主都不當,拼死也要離開靈嬰樓的人,如今,竟然祈求着他們將他重新納入門牆?
一種說不出來的自豪感頓時在他們胸臆間擴散開來,那晃晃明光的兵刃也漸漸少了殺氣。
梅牽衣實在是摸不清他的想法,瞪着他半晌,他依然不閃不避,認真地回視着。最後無奈,她問道:“爲什麼?”
展涼顏看着她眉頭輕蹙一臉疑惑,剛纔對譚笑書的精明算計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那一抹嬌憨青澀。他的心情忽然一點一點地變好了起來,脣角逐漸彎起,眉目含笑,眨眨眼,最後道:“因爲我喜歡你,我對你一見鍾情了。”
轟——
梅牽衣的大腦整個空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我不會說爲了讓展渣渣趕緊表白被虐,所以這一章長長~~的了。
PS:
最近步步自言自語的毛病越來越厲害了。
咳咳,今天繼續自言自語,步步又要回家了,今晚的火車,什麼時候回來,望天,祈禱能越早越好。
更新是一種態度,步步會盡量努力保持好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