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爲欲碎 90那個婚禮 書旗
譚中柳不知上輩子的事情,無從比較,自然無法給她答案。;梅牽衣奇怪歸奇怪,想不出答案,也懶得再去糾結。梅疏凝與金雨朵的婚事也終於重新排上日程,梅莊也正好以此爲理由,將那些來邀請“揪出關索,抵制邪術”的江湖“衛道士”們婉言拒之門外。
有江湖豪傑不甚滿意,道:“靈嬰樓當年殘害令嬡,毫無人性。如今罪魁禍首仍舊逍遙在外,梅大俠你能坐視不管嗎?”
梅青玄不氣也不惱,只笑呵呵地捻着脣角的鬍鬚,道:“當年事,當年已了。我家的寶貝牽牽現在既然無恙,是要安安穩穩地繼續長大的,可不能老揪着不放。”
這話傳到梅牽衣耳裡時,更明白了他一番苦心。她爹果然已經知道她不是原來那個牽牽了,知道“時空穿梭”的敏感和危險,他什麼都不說,要連自己都騙過去。卻又在她想做什麼事時,放手讓她去做,然後告訴她,無論如何,他們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每次想到這些,她都極感動且自豪有這樣的爹孃。還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呢?除了承歡膝下,孝順他們之外,她沒有別的選擇。自那天之後,展涼顏沒有再出現,她也只偶爾得到消息,知道靈嬰樓已經出動,在暗中巡察關索的消息,但並沒有明目張膽地行動引起各大注意。有展涼顏在,她這個靈嬰樓樓主不過就是虛設其職,這也正是她喜聞樂見的。
只是,時隔多年,關索到底是被什麼人關押着,江湖各種傳聞。你懷疑我,我懷疑你,都沒個準數,而展涼顏所懷疑的當初追殺他們的那批,卻再也不曾在江湖現過身了。這欲蓋彌彰的行爲更加讓人懷疑,那批殺手,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展涼顏和林行甫曾再次潛入當初他被抓受刑的地方,但那裡也早人去樓空。
這段時間,譚中柳也一直留在梅莊,依然畫着那老是五官不齊的未婚妻,然後很爲難地挑着到底應該掛哪一幅佈置在新房裡。他的劍法也依然是形意兩分,一招兩式,越來越純熟。當初展涼顏曾指出,他一心二氣二意,互相配合又互相鬥爭,但配合鬥爭尚欠缺火候,如今也漸漸成形。有次楚鳳歌與他對招時一個輕敵,不慎被他的劍氣把把羽扇上的羽毛都擊落了兩根,不得不抽出綠玉杖來認真對待。
這樣一晃月餘,樹上的黃葉早已飄飄灑灑落了一地,被忠於職守的家丁打掃了去。枯枝扶疏,天高雲淡,有些蕭條,卻又悠遠。
金雨朵就是在這樣一個天朗氣清,陽光暖適的日子裡出嫁的。出嫁前夕,她當着金家梅家兩家人的面,把那裝着金鎖的盒子,放在了梅牽衣手裡。
梅牽衣有些訝異她的鄭重,但也沒多想,擡手便將那盒子打開了來,一條金鎖安靜地躺在裡面。鎖片略呈方形,圖紋上一隻鳥展翅飛翔,腳下歇着一根細杆,下面綴着三個小晃鈴。
“飛樑鎖燕。”
她幾乎是在看到那墜子的眼,就明白了,這應該是展涼顏的東西。腦中一根弦,悠悠顫顫,手指吊起那鏈子,略帶迷茫地盯着,讓它在眼前晃來晃去。
“只能朵朵看。”腦海中依稀有聲音晃過,隱約有模糊的畫面飛閃,快的不及捉摸。閉了閉眼,想要努力去想起什麼,終於還是徒然。
“這金鎖原本是牽牽的。”金雨朵徵得了梅青玄夫婦的同意後,在旁柔聲解釋着,像是生怕驚擾了她。
“我的?”梅牽衣有些驚訝,視線離開那墜子,回頭環視一週,梅青玄夫婦,金谷川夫婦,以及新要結成的新夫婦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目光鼓勵,又有遲疑。
“是的。是當初牽牽帶回來的,金魚姐姐只是幫你保管。牽牽現在既然要,自然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金鎖在指間搖晃着,一直不停。這應該是“飛樑鎖燕”夫妻給自己孩子掛的那種長命鎖一類的東西吧。那時候展涼顏與朵朵同命天涯,兩小無猜,送給她,也很正常。
至於要不要還給他,梅牽衣一時也有些猶豫。丟失的那段記憶中最重要的部分她娘也已經告訴她了,現在鎖片對她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牽牽,怎麼突然想要這枚鎖片了?”梅還是不放心她,晚上非要與她同睡照護着。梅牽衣沒有反對,憶起上次看到鎖片後的反應,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出事,既然娘要照顧她,她總是得順着,做個乖,讓娘安心。
梅牽衣將鎖片重新放回木盒裡,再將盒子擱在枕邊,再鑽進被窩抱着梅夫人的胳膊,貼在她肩頭撒嬌道:“那是之前的事了。只是想到上次看到鎖片後,好像在夢中看到了什麼,所以找金魚姐姐再看看,誰知道這鎖片竟然說是我的。不過後來娘都已經講給我聽了,現在就都無所謂了。”
“那牽牽記得這鎖片是從哪裡來的嗎?”
梅牽衣搖搖頭,道:“娘不是也說了嗎?我那時候年紀小,哪記得清楚?連這鎖片是我的都不知道,又怎麼會記得是從哪裡來的?”
梅夫人輕嘆一口氣,道:“是娘不好……”
“娘,不是什麼大事啦!”梅牽衣打斷她的話,往她身邊蹭得更緊了,道:“娘明日要?**牌帕耍煤盟躚憔瘢鱟釔磷鈑芯竦鈉牌牛獠攀親鈧匾摹!?br/
梅夫人伸手點點她鼻頭,嗔罵一句“鬼丫頭”,便也地睡了。
梅牽衣卻睡不着。想到明日梅疏凝與金雨朵要成親了,然後是譚中柳和她也要成親了。這原本是大圓滿的結局,卻不知爲何,心裡卻隱覺失落,好像總有些遺憾落了下來。
第二天,賓客滿堂,喜氣盈盈,喇叭嗩吶聲不停。梅莊娶媳,金家嫁女,雖說兩家比鄰,嫁娶方便,但以金梅兩家的財力和地位,江湖上商道里前來祝賀的賓客來來往往,就連先前與梅莊結過仇的江湖門派,也順水推舟藉着這次喜事,盡釋前嫌。流水席擺了半邊街道,迎親的隊伍硬是將金陵城整個轉了一遍,才把擡回了梅家。盈盈的喜氣沖淡了涼蕭的天氣,也沖淡了近來陰鬱滿罩的江湖。
梅牽衣一會兒幫着金雨朵準備出嫁,一會幫着梅疏凝準備娶親,忙得前前後後,腳不沾地,臉上卻笑意洋洋。望着鑼鼓聲天裡,終於盈盈對拜的新婚夫妻,提起的緊張心思,終於落到了心窩處。
略略遙想了當初那個叫她喪命的婚禮,擡眸看去,不期然正與展涼顏對了個正着。這樣的時候,他自然也來了,以靈嬰樓護法的身份,和蕭韶蘇沐兩人一起帶着賀禮上門,向江湖人表達了十足十的“以和爲貴”。
靈嬰樓雖然素來歸爲邪派,但憑展涼顏一番說辭,江湖各派一細思,竟爾覺得,如今的靈嬰樓雖然起初與江湖武林有嫌隙,但並未有實質性的衝突。因此,當下就有不少門派願意接受他們的好意。且如今梅莊金家辦喜事,客人自然也給他們面子,將私人恩怨放置一邊。是以,他們如今也可以安然地站在賓客叢中,觀禮祝賀。
此時二人想到的都是當初那個婚禮。展涼顏無聲地繼續傳達着歉意,梅牽衣卻微微笑了笑,將視線移開,挽住了身邊譚中柳的胳膊。譚中柳看熱鬧看得正起勁,也沒有注意他們倆的眉目流轉,只在梅牽衣挽住他時,他也將她收緊了些,在她耳邊道:“我們都跟着學學,到時候可別出錯了。”邊說着,趁着衆人都把注意放在拜堂的新人身上,飛快地在她頰邊親了一口。
展涼顏眼神一暗,視線便收了回去。
宴盡夜濃,當鬧新房的人也都散去了時,梅牽衣伸伸懶腰準備回房睡覺。冬枝在旁邊興奮地嘰嘰喳喳,問要不要去聽新房。梅牽衣賞給她一個爆慄,卻見冬枝捂着頭歪歪地就倒下了。
“冬枝!”這一嚇,嚇得她頓時臉色變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愣了片刻,才記得要去扶她。
“牽衣妹子莫慌,她只是被我點了睡穴而已。”
屋裡一盞小燈,餘夫人坐在桌邊,優雅地剝着盤子裡的瓜子。婚慶大喜,湖莊自然也在邀請之列,餘夫人近來與餘冉晴感情深厚,去哪裡都是同去。梅牽衣不由自主地算着,餘冉晴與餘夫人這般“舊情復燃”,持續多久了。
扶冬枝躺下後,她回到花廳,餘夫人仍舊不緊不慢地剝着瓜子,細嚼慢嚥。
梅牽衣不知她的來意,順手爲她倒了一杯涼茶,道:“餘夫人深夜到訪,不知所爲何事?”
餘夫人的指尖碰了碰茶杯,莞爾笑笑,道:“讓妹子叫我姐姐,妹子總是不肯。罷了,我只是有些事,又想跟妹子聊聊而已。坐。”
她反客爲主地伸手,示意梅牽衣在她對面坐下。梅牽衣不以爲意,耐性十足地道:“不知餘夫人要聊什麼。”
餘夫人靜靜地剝着瓜子,脆脆的爆裂聲在空氣中傳導着。梅牽衣也沒有催促,一粒一粒地揀着她剝開放在盤子裡的瓜子仁吃着。
“據聞靈嬰樓出了個新樓主,自名離洛。”看自己剝出的瓜子都落入了別人口中,時間長了,餘夫人也覺得沒意思了。珍惜地看了看自己修得極爲齊整漂亮的美甲,終於放下了瓜子,淡淡地開口了。
“然後?”梅牽衣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只關心着沒現成的瓜子仁吃了,便自己動手,脆脆的爆裂聲再次響起。
“離洛公子,就是牽衣妹子,是不是?”餘夫人端起那冷掉的茶,放在脣邊略略輕抿,眼神也只專注地盯着杯中的茶,並沒有看梅牽衣。
梅牽衣也同樣沒看她,快活地吃着喜歡的瓜子,道:“牽衣名牽衣,何時更名離洛公子了,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牽衣妹子不想外人知道,姐姐明白。但是,記得我曾說過的麼?殊途同歸,牽衣妹子是靈嬰樓的樓主,那現在也必定還會是樓主。”
梅牽衣手一頓,放下了手中的瓜子,開口要說話,覺得嗓子有些乾渴,於是也就着冷茶喝了一口潤潤喉,方道:“這牽衣就不懂了,不知餘夫人說的什麼‘當初’。”
餘夫人笑了笑,道:“牽衣妹子莫要如此防備。我既然來找你,自然就不會說出去,跟何況,我們如今同在一條船上。時空穿梭如今在江湖上已經不是什麼秘辛,我所見過的那個‘未來’被牽衣妹子改得如此徹底,便是叫我不得不去猜測,不是關於牽衣妹子的這部分變了,而是被改了。”
梅牽衣放下茶杯,捏了捏額角,擡眸望着她,道:“所以?”
餘夫人放下茶杯,眸色暗淡,在昏黃燈影下,她雪膚嬌顏染着光暈,更增麗色,但光暈明暗不交錯,那麗色之下,再看又顯幾分詭異。
她道:“殺過的人,終究會死。這不是另一個‘世界’,這是那個‘世界’的過去。只要當初那個‘世界’存在,現在的一切無論怎麼變,到那個時候,都會如舊。牽衣妹子,你殺父弒母,你認爲能逃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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