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就看出皇甫銘倒下的姿勢很有講究,左後腰揹着地,右手就縮蜷在身側,靠近她這一側,看起來很自然,然而從這個角度出拳,卻是毫無阻力的。最要命的是,她離皇甫銘太近了。她心頭警兆剛起,耳邊剛傳來長天的一聲暴喝“小心!”卻已來不及招架,直被擊得倒飛出兩丈,後背都將樹牆撞爛了一部分才止住了退勢。
然而在皇甫銘的拳頭碰着她之前,寧小閒手腕上的龍血鐲表面有光華一閃,緊接着她體表浮起了一層很淡很淡的紅光,在這昏暗的樹室裡是毫不起眼,然而皇甫銘的拳頭卻是結結實實地砸到了這層光罩之上。
幾乎就在同時,他就感覺到這層光罩極度堅韌,這麼剛猛兇狠的一拳,居然擊之不破,並且其表面反倒傳過來一股強大力道,居然是將他這一拳之力盡數反彈回來!
這一拳的力道凝而不散,只消擊中敵人腹部就會往奇經八脈瘋狂翻卷而出。他以往以之對敵,無不使人吃盡苦頭,今日倒是嚐到了自己的威力。好在他原本雖然心中恨怒交加,對着她卻仍然使不出十成力道,並且也只是純粹的物理攻擊而已,並未動用煞氣,加上他原本就對自己的力道極爲了解,因此這股氣勁入體之後,很迅速地被化解了,就如同狂暴的洪水一路東行最後衝入? 了大海,其洶涌之勢也必會歸於平靜。
饒是如此,全身的經脈在巨大力量的沖刷下依舊隱隱作痛。這時他再擡起頭來。看到的卻是寧小閒驚駭的目光:
能放倒十頭蠻荒古象的藥量,居然都藥不倒他?這不科學,這小子的體質怎麼會比妖孽還妖孽?
這小子倚靠單純的力量。居然都能勝過她。要知道她雖未執着獠牙運出巴蛇之力,但好歹經過了龍象果的增強,他的身體是用什麼做的,精鐵嗎?她自也知道他雖然手下留情了,可是能將長天留在龍血鐲上的護身神通激活出第二道來,這一拳的威力顯然足以將她重創了。
她輕輕站直,只看皇甫銘的臉色。就知道兩人關係當中那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在這一刻終被完全撕毀。他再不是她曾在巴蛇森林裡遇見的小小少年,她也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姐姐”了。
見她完好無損。皇甫銘緩緩站起,眼神閃過的也不知是惱恨還是欣慰,隨後變得更加失望。寧小閒不知道他腦海中此刻有一個聲音正在放聲大笑,笑聲裡充滿了幸災樂禍:“女人。這就是女人!”
她只見到皇甫銘嘴角緩緩扯開一抹微笑。這回卻帶着幾分瘋狂的味道:“姐姐好狠心,豈不知來而不往非|禮也?”甫一開口,煞氣就隨着他的怒氣而滾滾蒸騰,如有實質,這樹室幾乎在瞬間就有淡淡的黑霧飄蕩,凡是被它所觸及的紫杉樹皮,盡在一秒之內枯萎壞死!
方纔若不是蠻祖出手相助,那烏針上的麻劑效力之強勁。以他本人根本無從應對!
他眼中露出的烏光有若針鋒,連寧小閒都覺得雙目劇痛。不能直視。她更心驚的,卻是眼前這少年周身驀地爆發出來的氣勢,竟是山嶽一般威嚴、澣海一般厚重,令人生出不可匹敵、不可抗拒、不可忤逆的順服,寧小閒更是隱隱從他身上覺出了面對長天才有的那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就在此時,她耳旁傳來了長天焦急的傳音:“取我鱗片劃破手心,快!他身上另有一物,你無法匹敵!”
寧小閒剛剛站直,聞言一驚,墨色的巴蛇鱗片滑入手心,纖細的食指隨即搭上,只待輕輕一劃——
偏在這時,天上傳來了一聲清唳,隨後是白色的身影落到了樹洞上方。
樹洞中的兩人皆仰頭望去,就見七仔披着鳳冠的腦袋從裂隙邊緣探了下來:“女主人,敵方首腦往西北方向逃逸。赤必虎將軍和白掌門已經率軍追去。”
卓爾秀居然能在赤必虎眼皮底下逃走,可見真有兩把刷子。寧小閒微驚,擡眸看了皇甫銘一眼。
換了塗盡或者青鸞,都不會有七仔這般沒有眼力價,看不清樹下的局勢。可是被他這麼一打岔,室內氣氛突然有了微妙的改變。
皇甫銘握緊的拳頭鬆開,原本山嶽般沉重的威壓頓時不見了。他後退一步,抱臂望着她。
那種眼神,如同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平靜一般詭異。寧小閒被他瞪得渾身發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提氣問七仔:“蠻人呢?”
“趕來接他了。”七仔沒好氣地伸着長嘴,朝皇甫銘一點。幾年前這小子還趴過他的背,當時他就知道小p孩對女主人不安好心,“已到六十丈外。”
機會錯過了啊。她不動聲色地收起鱗片,聽見皇甫銘很有禮貌地對她道:“姐姐”隨後作了個請先的手勢。就這麼一轉眼的功夫,他已經調整過來,先行往後退開兩三步,並且居然還笑得帥氣而溫和,與從前一般無二,彷彿剛纔的爆發都是她的錯覺。
她強忍着心頭的不安和恐懼,提起地上的潘濤,在皇甫銘的目送下縱身出了樹洞,躍到七仔背上:“帶路。”
重明鳥振翅高飛,扶搖而上,瞬間已在雲顛。
感覺到兩耳風聲呼嘯,她才漸漸放鬆下來。七仔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奇道:“出了何事?”
寧小閒長嘆一聲,腹中有些不適,又感到有些疲憊。她順手拍了拍這個傻小子的鳳冠道:“無妨,飛你的。”
她緩緩閉眼,聽到長天鄭重對她道:“從現在起,你都呆在軍中,身邊至少要有五十人,再不可與他單獨相處!”
樹洞之中又恢復了安靜,直到衆蠻人趕到樹洞上頭,如泥塑般靜靜等待。
“你說得沒錯,她只聽他的話。”皇甫銘垂眸站在原地,只覺滿嘴苦澀,胸膛裡偏有一團火漸燒漸旺,甚至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