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外層經過神通的石化加固,也斷斷經不起這個量級的衝撞。總算他應變極快,又有御土之能,手指一彈,這兩塊巨石就被平空挪移出四丈開外,撲通兩聲落到了大壩的另一邊。
可是還沒等他喘過一口氣。整座大山突然發出了轟隆隆的異響,不獨是靠近大壩的那一側,這高達二百餘丈的山峰就像被推倒的積木,一下子垮塌下來。
這種塌毀的方式突兀又古怪,就像平靜的沙堆突然被頑皮的孩子出手打亂,一下暴露出裡面極度鬆散的結構,揚塵、飛沙、走石,什麼呼啦啦大廈將傾,拿來和它一比都是弱爆了。再眼尖一點的人都能注意到,這大山正中心原本緻密結實的岩層,居然也被震裂成了無數碎塊,再也沒有能夠支撐整座大山的力量了。
也再也沒有一種景象,能比眼前山峰的潰塌更貼切地形容“土崩瓦解”這個詞了。
億萬噸巨石和泥砂當空落下,一下砸在了大壩上!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齊靈宣就是應變再速,也不過移開了最龐大的幾塊巨石,剩下的無盡泥砂依舊簌簌而落,非常乾脆地將大壩砸塌下去幾個大洞。
他無能爲力。
雖然擁有馭土的天賦,然而人力畢竟有窮盡,面對着這連內部都完全崩壞的大山,讓他挽傾頹於一瞬間,他也只能長嘆臣妾做不到啊。
寧小閒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黑影一閃即逝。原來竟是精確地計算了後續的一切,情知水壩必破,於是抽身提前離開了。並且它那一撞竟不全靠蠻力,反而積蓄了精妙的暗勁在其中,這才使得大山完全被震碎卻又保得一時的表面完整,待齊靈宣發現時,已是回天乏術。
只一撞,大山傾頹。
這一擊之威,竟至於斯!
接下來自不必說。水流原本就是無孔不入,何況山體和大壩裂開了這麼大的缺口,浚河水終於又能以萬夫莫擋的架式往前奔涌!
原本爲了留出更多時間快速修造水壩,齊靈宣選擇的築壩點就是河谷盡頭,離着插翅難飛領域覆蓋的邊界,只有區區數裡之遙!河水這一下破堤而出。依舊是洶涌前行,快逾奔馬,轉眼就要衝過邊界!
毫無疑問,寧小閒一定隱在這狂暴的浪潮下方,越過了大壩,正藉着水流之力要安然出界了。齊靈宣的臉色難看無比。手裡按着法訣正要再驅動神通,耳邊卻聽到了一聲劃破蒼穹的長嘯!
這嘯聲如鳳鳴九天。清唳、嘹亮而霸道,一出現就震動四野,充斥整個廣成宮駐地,連遠在數百里之外正在生死搏殺的聯軍和廣成宮修士,亦是聽得目眩耳鳴,似乎神魂都被震得搖搖欲墜。
而在浚河之上,漫天的修士包括齊靈宣在內。都停下手中動作,向着長嘯聲傳來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躬下了身。
此時正值雲開月明。天光明亮。就見一人踏月而來,一襲素白的袍子,高冠博帶、寬袍大袖。這天空上還有無數修士,可他一出現,這數百修士卻是一齊黯然失色,如同點綴皓月的星火,只能襯托得這人更加遺世獨立。
一出場就將所有人都變作了背景板,整個廣成宮內,只一人有此威勢。
蕭寄雲,終於來了。
他的身影纔剛剛出現在天邊,下一步就跨到了齊靈宣身邊,見着了下面猶如萬馬奔騰的河潮,不由得低哼一聲道:“詭計多端!”隱流的小妖女真是屬泥鰍的,擅於抓住一切機會,連浚河的大潮都被她算到了,靳絲雨和齊靈宣明明已施出仙人手段,卻接二連三在她手上吃癟,迫得他親身趕到。
以堂堂真仙之尊,來追緝一個渡劫前期的小女娃,這傳出去實是不好聽。
雖是貶義,可寧小閒若聽到這四個字的評語,只會當作了讚美。能逼得蕭寄雲親自出手的渡劫前期修行者,她是第一個。
蕭寄雲不喜多言,只說了這麼幾字,手掌攤開,神兵已然浮現出來。這是一口彷彿碧水洗煉過的寶劍,劍身明若一泓秋波,若是細看,還閃着淡淡的金光,甫一出現就應和着主人的感應,歡快地輕鳴一聲。
蕭寄雲握它在手,隨後就是一劍劃出!
這一劍實在是沒什麼特點的,既沒有風雲雷動,也沒有驚濤駭浪,若非說要有甚特色,那就是如老樵伐木、如皰丁解牛,嫺熟寫意得像是練習了成千上萬次,只將半點菸火氣消磨得半點也不見,讓旁觀者油然生出了“這一劍必要如此”的感覺。
可是這一劍的效果……衆人屏息無言。只因爲蕭寄雲揮劍,身下的大地頓時無聲無息地裂開。
像餐刀切入黃油般輕鬆,這一劍,竟是在洄龍灣的河谷盡頭直接斬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若說深不見底未必,至少站在他身邊的齊靈宣放開神念探視下去,就能發現在極幽深的壑底有紅浪閃動,火光逼人,卻像是另一條河流,不過誰都知道那底下是什麼了——
岩漿!
蕭寄雲這一下闢地,居然將地表全數割開,露出了最底下滾沸的岩漿。
這道溝壑,寬七百二十丈,已經遠遠超過了河谷的寬度,甚至連邊上的山脈和坡道也一併斬開。這整片大地被筆直的“一”字貫穿,像一張無聲咧開的大嘴。
更重要的是,這張嘴寬達四十丈(一百三十米)!
若在以往,莫說區區四十丈了,就是四百丈,寧小閒和塗盡也能輕鬆馭劍飛過。可是在蕭寄雲面前,在這樣闢開了大地的大神通面前,這四十丈就是鴻溝、就是天塹,也是生與死的距離!
她所有的逃生希望,都被這一劍、這一道溝壑斬斷。明明離邊界不足二里之遠了,可是奔流的河水衝到了這裡再也無從借力,也只能萬般無奈地順着大地上這道寬闊的豁口淌了下去,流入萬丈深淵當中。
只一劍,就阻住了萬千噸河水的腳步。這才真正叫做“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