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不知道,這花衣女人擅使奇蠱,有了這項奇技纔敢進來秘境尋寶。“上天梯”內,法器和法術都無效,但蠱術卻是凡人可用的秘術,不在被禁用的行列之內,她憑着這一手本事,三十年來在秘境中均能全身而退!
箍住寧小閒這男子,是她精心煉製的“蠱人”。她挑選了一名武技精湛的拳師,然後將“食魂蠱”種到他體內。中了這蠱的人第一日就已被食去了魂魄,只留下一具軀殼供蠱蟲使用。花衣女人可以通過秘術控制蠱蟲,從而操縱武者的身軀。爲了使這具傀儡更加耐用,頭半年內還需用藥酒每日浸泡,以增加肌體的各項能力,不僅力大無窮,而且刀槍不入。
這種藥酒加身的痛苦,人類是忍受不了的,但傀儡卻不會喊疼。這也是傀儡體表呈黃青色的緣故。
花衣女人也試驗過了,“上天梯”中的普通怪物,也拿傀儡沒有辦法,其血液甚至不能腐蝕傀儡的皮膚。這纔是她敢來參加秘境試煉的底牌。
今時不同以往,她也知道東部探寶的隊伍太多,眼前這個女人窺破了他們的秘密,是必死無疑的,所以她動用了傀儡,打算速戰速決。哪知這女子竟然如此難纏。
眼看着匕首刀尖自傀儡背後刺出,她也有些心疼。回去之後還要用藥酒養上五天,這傷口才能癒合,在此期間,傀儡的戰鬥力勢力大減。不過,幸好現在大局已定,拿下了這女子,她手中的神兵足以彌自己的損失。
寧小閒賣力地掙扎,甚至也提膝去踢了他的下陰。可這傀儡得了主人命令,若瘋狗一般拼盡全力箍住她,就連獠牙也被擠在他腹中抽不出來。她將臉掙得通紅,心中悔得連腸子都青了:爲何會大意被這瘋狗貼上身?自己身上明明還有那麼多寶貝、那麼多暗器,爲何不早點取出來用?
不過世上沒有後悔藥,早已等在一旁的粗衣大漢朝地上啐了一口。提起半截斷刀,朝她頸上揮去!這女人已經耗掉他們不少時間了,趕緊解決了纔好攜寶逃離。此後吃香喝辣,逍遙一生!
在這一刻,她才感覺到死神的獰笑如此真實,如此接近。她甚至都能感覺到這大漢手中斷刀帶起的刀風,激得她頸上的汗毛根根倒豎。
從她踏上西行路的那一天起,她就作好了終有一日華麗仆街的準備。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命喪凡人之手。和那麼多妖怪周旋過後,這樣的死法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她不想死。不想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秘境裡!
不想還未再見着長天一面就先死了!
這大漢出手如此之快。恐怕她連眼淚都沒掉下來。就要身手異處了!
“噗嗤”一聲輕響。除了傀儡之外,場中人都瞪大了眼。
就連閉眼等死的寧小閒都張開雙目。
面色最驚訝的是那粗衣漢子,因爲他胸口突然冒出一小截劍尖來。就這無聲無息的一擊,瞬間抽離了他全部的力氣。劈向寧小閒的手中途落下,刀刃貼着她的面龐滑到了地面上。
偷襲者毫不客氣,這一劍正紮在他心房上,所以這漢子瞬間斷了氣,跌在地上,露出了貼在他身後的人。
這人衣衫十分破爛了,外衣都漚成了爛布條掛在身上,若放在清淨山下的小鎮裡,誰都不會懷疑這是個拾荒者。他的年齡在三十三、四歲上下。膚色慘白,整個人看起來尖瘦而虛弱,像是風一吹就倒似的。
不過他挾着殺人之餘威而來,場內沒人會看輕他。
劫後餘生的寧小閒用力喘了兩口氣,突然發現能夠自由呼吸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賊老天這回終於聽到了她的請求。派了個救星給她。不過這人是誰,她認得麼?
她回過神來,集中全身力量擡腿踢在傀儡的小腿骨上。如今她氣力漸長,對方腿上發出沉悶聲響,不知折斷了沒有,但手臂上卻沒有絲毫放鬆。
那出手相助的男子瞟了她一眼,劍花一抖,就將傀儡的大好頭顱割了下來,轉頭去對付其他人。寧小閒頓時覺得身上一鬆,束縛感頓去。
她心裡氣惱,抽出獠牙,直取花衣女人。
這女人用蠱的手段雖好,功夫卻不怎好,加上寧小閒自己服了驅蠱的藥物,因此沒幾個照面就用匕首抵住了她的喉間。
此時,場中的戰鬥也結束了。新來的男子似是功夫不弱,兩下就將剩餘的人殺了。他手法極盡兇殘,猥瑣男被他攔腰劈成了兩半,是慘烈的“腰斬”,中者生命力若頑強些,要呼嚎一刻鐘纔會死掉。不過猥瑣男看來也不怎樣堅強,因爲倒地十幾息之後就再不動彈了;剩下那人的待遇還好些,只是被捅了個透心涼而已。
場中仍然站立的敵人,只剩這花衣女人了。她花容失色,只覺得寧小閒抵在自己喉間的匕首吞吐寒氣,腿間忍不住就溼了。
寧小閒嗅覺極好,頓時皺了皺眉,鄙視這女人的色厲內荏。幾十息之前,差點命喪黃泉之人是她,幾十息後,對方反倒幾乎被誅盡。這即是所謂的戰局如棋,事宜長變。她在心中默默教訓自己:若無此人相助,這裡就是你的埋骨之所。寧小閒,你該長記性了!
她的救星剁翻了另外兩人,帶着一身血氣走了過來。“謝謝!”對方於她有大恩,這一聲謝可不能吝嗇。
這人沉沉地開了口,聲如碾磨,像是許多年不曾說過話:“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花衣女人看了他,忍不住簌簌發抖,開口求饒:“兩位大人,饒我一命,寶物請您拿走……”
她雖進過三次秘境,但都以蠱術控制着傀儡和他人,從來不須以身犯險。如今小命不保,她頭一次嚐到了死亡的恐懼。
還沒等寧小閒說話,男子擡手一劍,居然將這花衣女人也殺了,速度快到連她也不過掏出了獠牙,遠遠來不及阻擋。
“你!”這人才救了她,她要怎麼說出喝斥人的話?這男人連殺三人,連眼都不眨一下,好狠。可是他出劍的速度又快得驚人,他從亮劍到出劍,每個過程都展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也瞭然於心,但就是來不及伸手。
捫心自問,這人若出劍對付她,她可能擋住?她想了想,答案卻是否定的。
“殺了她,最明智。”這人面無表情,話語卻是在向她解釋的,顯然對她沒什麼惡意。
寧小閒沉默了。她也知道現下的局勢,其實不留活口最好。其實能進這秘境來尋寶的人,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可是哪怕理當如此,她的情感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就聽這男子自我介紹道:“我姓塗,名盡。”
塗盡?屠盡?這名字好血腥呵。她嘆了口氣,報上了自己的真名,順便問道:“請問,爲何救我?”這人看起來也不像個大善人,出手救她必有原因。
果然塗盡搖頭道:“我不是救你。只是他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罷了。”說完,走到花衣女子屍身旁邊,從她手裡拽出來一樣物事。這東西想來就是第三件寶物了,也是她在這裡見過的最漂亮的寶物——一隻女式臂環,通體以黃金打造,鏤雕出玫瑰紋路,上頭還嵌有酒紅色寶石,奢華大氣。他將臂環上的塵土和落葉撫淨,動作輕柔。
“呵,真漂亮。”她忍不住讚道。塗盡聞聲看了她一眼,寧小閒趕緊搖手道:“這戰利品歸你,我不爭。”
他救了她,這東西理當歸他所有。並且,她也打不過他呀。
塗盡也不推辭,將這隻臂環放入自己懷中,說道:“收拾一下,我們走吧。”
“我們?”她眨了眨眼,哪來的我們?這傢伙要和她一起上路?
他反問她:“你進這秘境所爲何事?”
“尋寶啊。”
“我也要尋寶,而且我知道多個夥伴,多一點機會。”他望着她,“玉磬只響了三聲。我們還有兩次機會。”
要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一直尋寶?她真心不願意,可是怎麼拒絕他?
塗盡似乎知道她心裡所想,開口問道:“我在你後頭趕過來的,看你在林中四處亂轉,爲什麼?”
這一句問中了要害。以她的臉皮之厚,也忍不住紅了:“我……迷路了。”
這答案實在出人意料,連塗盡都忍不住咧嘴一笑:“那你更應該和我一起走了。我恰好知道一個藏寶的地點,就在東邊!”
他要去東邊!寧小閒心裡一跳,難道塗盡也知道月光杯的位置?
她轉了轉眼珠:“好!”能有個領路人是最好了,大不了到時找個機會偷跑。哨子的輕身之術用在逃跑上還是很不錯的,對方只是個凡人,逮不着她的。
發死人財的機會不能放過。她從地上的死鬼身上搜出不少值錢的東西來,待要遞給塗盡,他卻搖搖頭,示意不收。
好吧,她自己笑納了。摸到花衣女人身上的時候,她知道這女人有些古怪,所以特別小心。
除了金銀細軟之外,這女人身上還藏着不少蠱蟲,以及一本薄薄的小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