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在四方天城裡如受蠱惑,又知道郎青只是敷衍我……他已經敷衍了我三百年,回回都是拍胸口保證,卻從沒有真正去尋你麻煩。我要出氣,就只能自己來。可是,你是玄天娘娘,我不過西夜宗主夫人,鬥也鬥不過你,只能另想辦法……”
這就叫不作不死吧?寧小閒以手托腮:“你若真覺得自己不曾私通外敵,怎不將它們交給郎青?”大概心裡有鬼,手裡就不乾淨。
晏聆雪答不上,好半晌纔有氣無力道:“我原本盤算着,這也算不得把柄。它如果直接將四方天城之事捅給西夜知道,我就來個死不認賬,反正查無實證。然而它從此再沒下文了。直、直到……”
“直到我出現在奇凌城?”
“玉簡當中只有一條咒語,就是僖婆惡咒!它說這咒能直接種到你身上去,不會被免疫,否則普通的咒語對玄天娘娘根本無效,並且種下的時間必須在丑時一刻,施術者和受術者之間的距離不能大於二十里……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沒有提示,沒有聯繫方式。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玉簡是誰發來的,怎麼能將你的消息密報給蠻人!”
寧小閒微微一哂:“你甚至不知道元兇是誰,就幫着他來對付我。”眼前這個女人不蠢,只是抵受不住誘|惑而已。只要關係到寧小閒,她就變得薄弱,變得容易被有機可趁。
晏聆雪掩面痛哭。就算她如今幡然醒悟,卻又有何用?
這一次,是寧小閒不放過她了。
哭不到兩聲,熟悉的痛苦席捲而來。她在慘呼中睜眼,發現水晶瓶子不知何時又回到青鸞手中,這一回,她傾倒的位置是晏聆雪的小腹,並且用量精準。
晶瑩如雪的肌膚被腐蝕出拳頭大小的洞口,晏聆雪親眼望着自己的臟器在嗤嗤輕響中消融……人世間的大恐怖莫過於此,她用餘下的那一隻手猛地抓住寧小閒的胳膊,嘶嘶哀求:“你殺了我,殺了我,求你給個痛快!玄天娘娘大慈大悲,我來生結草銜環報答於你!”
無論她怎麼辯解,這兩個女人還是將七仔的死歸咎在她身上。她逃不掉了,青鸞恨她入骨,一定會折磨她三天三夜!
“你想死得痛快點?”寧小閒垂眸望着她,面色淡然。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想,想!別再折磨我了!”
“好,
我就再饒你一回。”寧小閒指了指她牀頭的八寶櫃,“那裡面有一瓶祝融丹,是你今日要拿給姚掌櫃的樣品,結果忘在了這裡。你把它吞了,就解脫啦。”她將手一攤,“只要你拿到它,我就決不阻攔。”
話音未落,晏聆雪就朝着八寶櫃爬了過去。她現在只剩一手一足,無法保持平衡,這簡簡單單的動作要做出來簡直高難度。
然而她的速度驚人地快。
她一定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又惟恐寧小閒改變了主意。
這根稻草不是救命的,而是催命的。祝融丹是隱流改進了蠻人丹方以後拿出來販售的一種藥物,聽這名字就知道烈性已極。事實上,這是一種軟膏狀的速效毒|藥,糖衣被咬開後可以立刻溶於唾液,直接滲入口腔的表皮開始生效,並可以在五息內釋放出可怕的劇毒!
可是隱流的祝融丹之所以銷路大開,卻是因爲其中隱含的慈悲之心:丹藥中也摻入了大量的麻|醉藥物,可以令服用者迅速而安然地逝去,體會不到劇毒焚身的煉獄一般的痛苦。當然了,會配備這類藥物的一般都是執行自|殺或者潛入計劃的死士,甚至還有人用於被刑求之前。
畢竟有的時候,死得尊嚴而舒適也是一種奢望。
晏聆雪終於爬到了櫃前。
櫃子有點高,她僅剩的一隻手要撐地挺身,無法擡起開櫃,只得用嘴將抽屜拉開,待要伸手去揀,卻又摔倒在地——就這麼一個簡單動作,堂堂宗主夫人卻怎樣都做不好。
幸好身後的兩個女人好似很有耐性。
最後,晏聆雪終於摸掏到了裡面白色的小瓷瓶,一把抓了出來。
祝融丹一粒不足黃豆大小,這裡面有三十粒。
白瓶拿在手裡,出奇地冰涼。晏聆雪原本昏噩,被這涼意激得哆嗦一下,腦海中浮起一絲清明。
她忽然覺得奇怪,自己早晨纔將祝融丹放進八寶櫃中,那時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再說,寧小閒怎麼知道她打算將祝融丹拿給姚掌櫃?她分明沒將這事情告訴過任何人!
隱流煉製的祝融丹數量很少,用在戰爭中缺口卻大,所以她本想叮囑姚掌櫃再去找一家煉丹的宗派,也收購一點祝融丹來着,藥效未必有隱流的那麼好,卻也能用着。
可是今日太忙,她忘了。
她忘了的事,寧小閒怎麼就能記得呢?
不過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很輕、很溫柔,像極了惡魔的舞步。
晏聆雪已成驚弓之鳥,立刻將這點無關緊要的雜念扔到了腦後去,抖着手去取丹藥。
可她僅剩一隻手,握住瓶子以後怎樣才能拔開瓶塞呢?
晏聆雪毫不猶豫地用上了一口銀牙。
叮叮噹噹一陣輕響,豆大的藥丸子灑得滿地都是。她滿心狂喜,隨手抓了一顆就往嘴裡塞。
與其受遍人間酷刑,一死了之是個多麼甜美的誘|惑啊!
她自來就抵抗不了誘|惑。
身後突然沒了聲息, 那兩個比閻王還可怕的女人果然守信,沒有來阻攔她。
晏聆雪不待祝融丹化開就將它用力嚥了下去,希望它更快生效。
她渴望解脫,再不願多等一秒。
只有將丹藥嚥下去,她才放下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下死定了,那兩個女人再沒有機會折磨她了。
這個時候,屋外響起了腳步聲,輕而雜亂。
緊接着黑檀木門被打開,有人快步走來:“夫人?我方纔聽到聲響……”
話未說完,就化作了一聲高亢入雲的尖叫!
她感覺到有人蹲在自己身邊,搖着她的肩膀:“夫人!您怎樣了!”
這是她大丫環繡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