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無患的道行,必定是極高深的,因爲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一擊,她就憑空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仗着身法靈便,如行雲流水般退了開去。
高手過招,這一瞬間的失誤立刻就被金無患看在眼中,心中的猜疑原本只有七分的,現在立刻變成了九分!頓時一股狂怒涌上心頭,連呼吸都粗重了很多。他老來得女,一向將金氏姐妹祝若掌珠,結果大女兒卻死得不明不白,此仇不報,他心實難安。
寧小閒還未開來得及開口,她丟在神魔獄中的丹爐已是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紫郢劍,他手裡執的是紫郢劍!女主人小心,紫郢青索從不分離,青索劍必在不遠之處!”
她猝然一驚,只覺得左後腰部似有微風吹動。這裡是摘星樓第七層的封閉空間,除了修士打鬥帶起之外,哪裡會有風兒流動?這物襲來,竟然連她的警兆也不曾激發!只是她神念強大,發現這東西突破護身罡氣而來的時候,身體還是勉力往旁邊挪動了幾寸,同時左手挑劍向後一格!
後背上微微一涼,隨後傳來強烈的刺痛感。那來襲之物鋒銳無匹,速度又極快,她被金無患的言語擾亂了心思,反應下意識地慢了小半拍,這物就扎中了她的後腰。所幸她有護體罡氣攔阻,身上穿着的烏鱗寶甲也擋了一擋,這銳器只入肉兩分,就被她反手擋開了。
“叮”地一聲輕響,兵刃相擊的聲音。隨後寧小閒看到一樣如錐如梭的法器飛了出去。還沒落地就中途轉向,飛回了金無患手中。窮奇長聲道:“果然是青索劍!女主人小心些,這一對雌雄劍的威力不弱!”
金無患卻看着青索劍尖的一點點粉紅色的血漬。瞳孔微縮。眼前的姑娘正是花樣年華,修爲卻已經到了合道後期,連血液的顏色都是到了“煉髓”階段,居然已是有資格當他的對手了!以他的見識,自然知道體修者在練習神通的時候,也要打熬自己的身體,先是外煉筋骨。然後纔是淬鍊體髓,修爲越高,血液的顏色越淡。煉至顛峰之後,骨頭和血液都會呈純金之色。
寧小閒伸手撫住後腰,摸出了一手溼濡,知道自己受傷了。可是催動神力癒合傷口。卻沒有多少效果。顯然這劍上也帶了諸如撕裂傷口、阻止癒合這般特性。她常用獠牙這般傷人,沒想到今天也吃了這種虧。她雖有神通在身,但行動起來不可避免地也需要腰部發力,她方纔硬生生挪開了兩寸,避免了腎臟受損,但這一劍卻是紮在了腰部肌肉上,令她身形都有些不便。
時至今日,她已非當年吳下阿蒙。這紫郢青索的資料立刻就從腦海深處翻了出來:雙劍本是上古遺珍。分雌雄二口,雄名紫郢。雌名青索,可分可合,威力很大。其時有修士得之,到手不久因雙劍罡烈之氣未消,本身又具有靈性,所以特將雙劍埋藏於山腹之中,又開鑿出大洞,外加仙法阻隔,使兩劍常年在洞內追逐擊刺,互相惡鬥,等把所有禁制攻破,罡烈之氣也減去大半,劍主人也就尋來了。這兩柄劍也是可以擇主的靈性之劍,非有極大仙福仙緣者,不能妄取。
不愧是濟世樓的掌門人,手裡果然積存着好貨,這對雌雄劍比起南明離火劍都相差無多。
只是她沒想到,雙劍之中被金無患執在手裡的紫郢劍是三尺青鋒,另一柄青索劍卻只有巴掌大,形如梭子,與“劍”的形狀都搭不上邊,反而更像三棱刺的刺尖。這對奇劍名氣不小,但真正見識過的人卻不多,原來是一在明一在暗,傷人於無形。
寧小閒冷冷道:“令千金的死與我無關,你自去追查,莫再糾纏於我。”手一擡,兩顆綠油油的物事就擊向金無患的面門,隨後反身就走。她現在最缺的便是時間,哪兒有空跟他糾纏不休?
他自然不會伸手去接,只擡起紫郢劍格開,這兩顆東西就落在了地上。金無患定睛一看,這玩意兒有雞蛋大小,渾身長着毛刺,像是某種植物的種子。他知道這東西必然有古怪,也不知會長出什麼怪物來,他不會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手心一翻,打過去一道真火訣。他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以五行相生相剋之理,火克木卻是正解。
寧小閒輕喝了一聲“長!”這兩枚種子就在金無患的真火燃燒中猛然裂開,露出了裡面石榴子兒般的種子來。這種子像是受不得火烤,被真火一激,頓時向着金無患的方向射了過來,速度可比得上出了槍膛的子彈!
他自然不會害怕這種程度的攻擊,嗤笑了一聲向她追去,然而這些細小的種子撞到他的護身罡氣之後,卻是輕輕一顫,居然從種子的圓殼上長出一張嘴巴來,這張嘴在種子身上所佔的比例很大,咧開來都像在不懷好意地笑,尤其嘴中還有形似食人魚般的細細鋸齒。爲了方便攀附,這種子甚至還長出了細小的手和腳,就這樣巴在他的護身罡氣層上,然後張大了嘴去啃噬,像是遇到了無比美味的食物。
金無患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攻擊,不禁皺了皺眉。他已經發現在這種子的侵蝕下,護身罡氣消融的速度其快無比,幾乎再有兩息就堅持不住了,只看這些小怪物的牙口,就知道它們啃完了罡氣再啃人肉,想必也會覺得同樣美味。能吃掉護身罡氣的奇異種子,簡直聞所未聞。不過考慮到眼前這女子出身巴蛇森林,那裡正是怪物們的大本營,似乎丟出這樣的異種也不足爲奇。
他指尖一點,更加猛烈的真火就撲了出去。金無患所修煉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三昧真火”,擅銷鐵化金,避瘟除邪,道行又極深,這些細小的種子堅持不了多久,終於化爲一縷縷黑煙,就此消散而去。
只是被阻了這麼一下子,寧小閒已經滑入了濃霧深處,再不復見。金無患氣得吹鬍子瞪眼,卻無可奈何。
九霄派那女師叔卻走到他邊上,冷冷道:“你可是要追那女修?我有辦法!”被寧小閒叫破,她也猜出這人十之八九就是濟世樓的掌門了,可是她也有幾分思量,決不說出他的名字。
金無患陰沉道:“不錯,你幫我找出她來,必有重謝!”
女師叔道:“我要尋回師侄和她手中的寶劍,你跟着我便是。”
第七層大廳的面積大概相當於兩個足球場那麼大,又有白霧遮擋視線,在這裡要找人可不算容易。金無患跟着這女師叔,每走幾步她就要停下來重新判斷位置,顯然寧小閒也在不斷變幻方向。他心裡也嘖嘖稱奇,這麼目不可視物的情況下,寧小閒是怎麼找人的,這女師叔又是怎麼找到她的?可見天下的奇事和手段,有生之年也不能窮盡。
天上居派出來的守衛並非全無作爲,他們甚至放出了風神袋,想借用強風之力將場上的白霧驅走。可是九霄派施放的迷龍霧,經過派中高手煉製之後,本身竟然已經有了一定靈性,被大風吹卷得屢屢動盪,卻就是牢牢地賴在這片場地當中,吹不散也趕不跑。
也不知是議席的哪一位長老趕到了,目睹此狀,氣得頓足道:“蠢貨,一批蠢貨!這霧已有靈性,風驅不走,須用真火灼燒!”
守衛們頓時爲難了。要聯手放出火龍並不難,可是這裡貴賓雲集,萬一傷到人了,白玉京的招牌也算是砸了個稀巴爛。不過長老的這一嗓子倒是提醒了不少人,許多修仙者手裡頓時火光霍霍,果然白霧一觸及這樣的高溫,立即避退到一丈之外。
寧小閒卻不管這許多,她循着餘英男鞋上的印記而去,中途不知道繞過了多少修仙者。道行差一些的,只會感覺到一陣清風從身旁拂過。只是她越追卻覺得越奇怪,按理說七仔知她心急,早該停下來等她,卻爲何移動得這樣迅速,簡直跟逃命似的。可惜七仔的心盟血誓是和長天定契的,她無法通過血誓直接問他。
逃命?
重新化成人形的七仔的確放下了重明鳥的驕傲,正在不斷移動。不能停下來堂堂一戰,這對他而言,真真是屈辱之極,可是手中還抓着女主人的重要物品,他不可令其有所損毀。餘英男手裡還抓着南明離火劍,這把散發着紅光的神劍就像吸引蒼蠅的蜜糖,所到之處都有修仙者不死心地想撲上來試試看能不能硬搶,他下狠手殺了一人,傷了兩人,卻沒起到應有的震懾作用。
在這大霧瀰漫的時刻,人人臉上又有面具護住身形,於是一大波投機者正在靠近。敵衆我寡,他不逃纔怪了!
七仔憋屈得想吐血,對餘英男怒道:“快把劍收起來!”
餘英男抖抖嗦嗦道:“東……東西太多了,一時清不完。”
“快清!”他這一不耐煩,餘英男手上的動作反而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