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才過了十幾息,這男子手上的皰疹就漸漸消腫;又過了一刻鐘,整條胳膊上的水泡都無影無蹤,只餘下他自己抓傷的紅腫。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待罵上兩句解恨,邊上的夥伴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這赤蠍毒哪是這麼好解的?人家明顯放了你一馬,別再不知好歹了!若再讓那姑娘惱了,把你骨頭都化成了灰!”
此時,在遠處。“你在他胳膊上放的什麼毒?”哨子問。當師傅的陰險,當徒弟的自然差不到哪裡去。
“一點點蠍子粉而已。前幾天在路上逮着的蠍子,讓它貢獻了一點點毒液給我。”寧小閒道,“我降低了毒效,他不會有事的。就算不用藥,兩刻鐘後也自然消腫了。”她心腸軟得很,對冒犯她的人略施薄懲就好了,沒必要弄出人命嘛。
哨子嘆了口氣。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偏要蹲在路邊逮毒蟲擠毒液,這一幕場景光用想象的都覺得十足怪異。
寧小閒與哨子邊走邊聊,才知道這幾日來入駐巖城的商隊絡繹不絕,許多商隊的領隊可不像鄧浩這樣與手下同甘共苦,而商隊成員只要手裡有閒錢,自然也能找一張好牀來睡。雖然房價水漲船高,普遍比淡季要高出六成不止,可是城內的客棧基本已經客滿,別說是單獨的上房了,現在的基本局面就是一房難求。
而所謂民宿,說白了就是私人經營的小型家庭客棧啦。不過她以前只聽說在鄉村野地裡有農家經營民宿,這堂堂一座大城。難道官方也允許民宿自由搶客麼?
哨子實在不是個好的解說員。她問了半天才從他嘴裡撬出來個大概。
原來自巖城成爲遠近馳名的茶城之後,每年春秋兩季來此收茶的商隊越來越多。哪怕是城主下令將整座巖城都擴建了兩倍有餘,又修建了商棧。投宿問題還是越來越大。
多建些客棧的主意雖然誘人,卻是實施不得的,因爲旺季過後客源大減,這麼多客棧恐怕要連老本都虧乾淨,說不定還關門大吉了。因此城主想出了辦法,即是開放民宿來解決客商們,尤其是自由行商的居住問題。
原本巖城的城規不允許居民在自家做買賣,但凡生意都要到城市開設的東市去做。可是城主幾年前就改了規矩,不僅允許居民的大門方向開在大街上。也同意大家在街上開店設鋪,在沿街做些買賣了。尤其一到旺季,官方就特別開恩,允許居民將家中的空閒房屋租給外地來的客人們居住。
巖城擁有居民三萬多戶、十七萬多人,本身又是個剛剛擴建的新城,地皮離寸土寸金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殷實人家手裡藏個三兩套房契的多了去了。銀子是天大的好東西,每年兩次的旺季是吸金的好時節,這筆錢當真沒有誰是不願白賺的。這個政令一出。大大緩解了客房不夠的矛盾,甚至有些小型商隊直接棲息於民房內。
當然了,商隊之中多的是草莽漢子,也有原本就是做賊爲寇的。手腳不太乾淨。巖城爲了警示宵小,在大街上每隔九百步設一個軍巡鋪,鋪中的防隅巡警。白天維持交通秩序,疏導人流車流;夜間警衛官府商宅。防盜、防火,防止意外事故。
第一年開放民宿之後。發生過兩起盜竊事件,然而很快告破,被捕的盜賊和所屬商隊遭受嚴厲懲罰。後面由於警衛措施得力,商隊也自行督管,這麼多年下來基本還算相安無事。
哨子帶着她熟門熟路地往民住區走,九拐十八彎後輕輕叩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應門的是一位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女子,一身素淡,眉目清秀,見到門外站着的是哨子,脫口而出道:“華先生?”
咦,哨子姓華?寧小閒眨了眨眼,以前一直哨子長哨子短地叫,最多加個後綴的“哥”字,卻不知道他的姓名。
哨子輕咳了一聲道:“談……姑娘,這位寧姑娘是我們商隊的客人。現在外頭客棧已滿,想在你這裡借個宿頭。不知還有空廂房麼?”和女人說話,他就顯得彆扭得很。寧小閒心想,難道咱不是女人麼,你和我說話咋就沒這麼不好意思?
“有着呢。只管住進來就行。”這姓談的女子爽快地答應了一聲,開了門將二人迎了進去。
交談了幾句,寧小閒才知道這談姐的名字是清荷,幾年前守了寡,和小兒子兩人一起住在亡夫的宅子裡。兩年前哨子單獨經過這裡時,就投宿在她的家中。
“一個大男人住在小寡婦家裡,不怕別人說閒話麼?”寧小閒懷疑道,哨子不像這麼不謹慎的人哪。直至看到客房,她才釋然。原來談清荷所說的廂房,竟然是一所單門獨棟的小院子,有獨立的門戶,且離她的宅子有幾十步遠。
這院子,她一看就十分滿意。院內有廂房數間,還配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院子裡有清淺池塘一口,迎風徐徐搖曳的修竹幾叢,頗有幾分雅氣。最重要的是,院門一關,裡頭自成一個小天地,誰也吵不着她。這要放在華夏的一線城市,那可是帶庭院的小別墅一棟啊,值老多錢了!
趁着談清荷走開的功夫,寧小閒拿胳膊肘撞了撞哨子:“這談姐看起來也不缺錢啊,不然這院子少說能住上四五個人,她咋不租出去?”
“她亡夫原本在主街上有幾家面鋪,手裡比較寬裕。”
不缺錢還租給你?她不說話了,只拿眼睛上上下下瞅着哨子,瞅得他臉上發紅,佯怒道:“莫要胡思亂想,敗壞人家名聲!”
可拉倒吧,她都還沒開始敗呢,咋人家的名聲就會壞了?
長天也在她耳邊無奈地嘆氣道:“你真是八卦。”這詞還是他前不久剛學會的,活學即要活用。
也許是看在哨子的面子上,談姐收的租金也便宜,每天二兩銀子,若寧小閒願意,可以回談姐的院落和他們共進三餐。這價格十分公道了,在收茶旺季,悅來居一間上房每天要收五兩銀子,並且還不是自帶院子。於是這事就算談好了,哨子望望天色,告辭離去了,寧小閒總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兒狼狽。
這第一天住進人家院子裡,出於禮貌怎麼也該和主人吃頓飯吧?所以這天的晚飯就在談清荷的院裡用了,這女人一個人帶孩子帶了這麼久,煮飯的手藝也很不錯,吃得寧小閒直點頭,心裡卻一邊苦惱着,等下進了神魔獄還要再煮雲香米,可怎麼吃得下去?
談姐的兒子今年還不到八歲,乳名琤琤,小臉方正白淨,笑起來一邊臉上有酒窩,很招人喜歡。寧小閒一看到他,心中莫名就想到了二虎,接着又想到了宋嫂,今後恐怕難再有機會相見了,忍不住就有些神傷。
這琤琤卻是個自來熟的,看到漂亮姑娘在家裡作客,立刻姐姐長、姐姐短地喊上了,一丁點兒也不認生。被他這麼一鬧,寧小閒心裡的難過也沖淡了不少,加上談姐不愧是姓談,言行舉止都十分得體,一頓飯吃下來談笑晏晏、賓主盡歡,竟是這一個多月來寧小閒吃到的最安生的一餐。
長天卻有些鬱悶了。這丫頭粗心大意,他可是看在眼裡,這小子總趁着兩個女人在說話時,偷偷瞄着寧小閒。大家都是男人,長天太清楚男性最喜歡瞄準哪些部位來偷看了。這小傢伙看得最多的是高高的胸部、是細細的腰肢、是修長的大腿,偏偏臉上還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真是天生的小色胚。”哪怕知道這小鬼年齡小到什麼也做不了,他也不爽之極,總有一種自家的蛋糕被別人碰了的感覺。
因此,這個晚上寧小閒進神魔獄,瞅到長天的臉色可是不太好看,足下的化妖泉水光粼粼,更襯得他臉色陰晴不定。“看來心情複雜的不止我一個人哪。”寧小閒還以爲昨日的古怪氣氛也影響了他。不過這人自從她進來之後就一言不發,這尷尬的氣場是要鬧哪樣啊?
長天卻在煩惱。他有心讓這個神經粗比鋼絲的丫頭離那小子遠一點,可是這話該怎麼說呢?那小男孩還不到八歲呢,說出去不要讓人笑掉大牙。
好久未曾這麼憋屈過。好半晌後,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道:“今日練習導引訣第十式。另外,可以開始學習配套的行氣術了。”
《導引訣》自第十式起,配有對應的調息之法,要求使用者以舌抵齒,漸漸吸氣,並放緩呼氣速度。這法子是逐漸延長閉氣時間的調息之術,以呼吸時輕、緩、勻、長、深爲要點。起先數到一百才吐氣,以後慢慢延長,最後數到滿千之數才吐氣。習練有小成之後,“以鴻毛著鼻口之上,吐氣而鴻毛不動爲候也”,意思是把羽毛放在口鼻上,也不會受到呼吸的干擾。這可使內外氣息調和一致,外呼吸細長和勻,內呼吸綿綿不斷。長久練習之後,可以固臟腑,斂氣息,養氣機,另有多般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