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長天在邊上沉睡,她只能將拳頭塞進嘴裡,低低地嗚咽了幾聲。大黃走過來拱了拱她,又倚着她趴下,喉間發出了呼嚕呼嚕如同風箱般的響動,顯然又是興奮又是得意,正向她邀功。
她一把抱住諸犍的大頭,慢慢品嚐這難以言述的喜悅,任由淚水將它皮毛打溼。
摟着這傢伙前後兩次痛哭,第一次因爲在劫難逃,第二次卻是劫後餘生,心境截然不同。她總以爲自己真不畏死,其實哪是那麼一回事?在長天身邊,她變得堅強的同時,卻也更加軟弱。
後頭還有好日子等着她。正因爲有盼頭,人才會畏死。
過不多會兒,大黃就爬起來拱蹭她好幾下。她破涕爲笑,擦乾淨眼淚罵道:“夯貨,就知道吃!”
這傢伙在第三幕天地大概也沒怎樣捕食,進入第四幕天地之後又落到天坑裡頭,被羣鱷包圍至今,估計也是餓慘了。現在潭中的鱷魚都被血凝劑污染,肉質不能食用。不過幸好平臺上還堵着一頭死鱷,卻是一早被長天割開了咽喉取走性命的,現在在他們眼裡,就是數千斤重的大肉塊了。
只是這厚重的鱗甲,大黃也覺得不好對付,於是尋求主人的幫助。
今日它是功臣,所以她反手執起南明離火劍,走上前幾下刨切,很快就將背甲掀掉,從鱷背上剜下小豬仔那麼大小的一塊肉,先犒勞諸犍。大黃接過,歡天喜地地大口咬嚼。
她又割下了鱷背上一大塊肉,連同軟皮一起。多數動物脊背上的肉被稱爲活肉,即是經常運動的部位,肉質相對更好,比如牛裡脊肉又被稱爲“沙朗”,是切割自牛背部的柔嫩瘦肉。越是身軀龐大的動物,肉質往往越老,像這頭鎧鱷,她只能選擇背部的嫩肉來用了。至於連着軟皮一起使用,也是有講究的,鱷魚皮含有豐富的膠質,能夠促進傷口癒合,莫忘了身後還有個傷員。
鎧鱷剩下的部位,她也仔細翻看了片刻,最後摘了肝、腎、心這三個部位,低頭看到鱷掌尤其肥厚,想起熊掌的美味,忍不住也割了一隻鱷掌下來。她不會忘了這次進入第四幕天地,令兩人活下來的還有另一位功臣,這就是從不言語的噬妖藤肉球。這小傢伙爲了救他們兩人,連藤蔓都斷得只剩下最後一根,方纔連番惡戰無暇顧及它,現在寧小閒將它放出來進食。
肉球將僅餘的一根藤蔓扎入鱷屍之內,開始吸啜。連她都能看到有淡淡的紅痕自蔓尖傳入肉球身體當中,顯然它正在將鎧鱷血肉中的精華化爲己用,過不多時,斷裂的傷口處蠕蠕而動,顯然是有新肢要生長出來。這般被它碰過的鱷屍有如敗革,不能食用,所以寧小閒取完肉塊之後才放它出來進餐。
眼看它們吃得正歡,寧小閒也不理會這一豹一藤,重新跳回碎石灘上。鱷魚都死在水潭裡,她可不想再從這裡取水了。合着這裡的水流雖然平緩,總歸還是流動的,所以一定有源頭也有下游。她追溯了一會兒,果然發現潭中水都來自一條纖細的地下河,只不過這個水潭的形狀就像葫蘆嘴兒,上下游的流速都很緩慢,而水中生物都不喜歡在湍急的水流中洄游,所以水潭就成了鎧鱷最理想的避風老巢。
看到這條地下河,她頓時喜不自禁。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有河流就代表着這裡不再是絕境了,只待長天身體回覆些,就可以循水而出,重見天日。
然而一想到長天的身體,她心裡又是一沉。他的傷勢太重,就算搶救回一條命,也要休養個十天半月才能初愈呢,可是第四幕天地還剩多少時間呢?
她嘆了口氣。
罷了,且不去想這些,能多活一刻都值得珍惜。她先將自己手臉都洗淨了,隨後濯洗手裡的鱷肉,砍下幾節粗大的老毛竹筒打了水,又在一根巨大的腐木邊上採了兩朵赤芝,這才返回了平臺上。
寧小閒將鱷肉切塊,靈芝削成薄片,冷水下鍋起燉,當然這鍋子只能由幾支竹筒客串了。隨後將鱷肝、鱷腎、鱷心也整飭好,丟入同燉。她拖着疲憊之軀再做這些事,並非無用功。長天失血過多,傷體透支,先前已用大量丹藥去補益,直至現在也仍生效,因此再服藥物也沒有更好療用,所謂過猶不及,反而會因這些大補丹藥燥熱助火而傷身。
而潭中這些鎧鱷雖然看起來醜陋兇猛,然而鱷魚肉卻是肉中珍品,其味道有些兒像雞肉且不去說它,其作用卻是滋心潤肺、補血壯骨、補腎固精和驅邪除溼的功效。鱷魚肉乾甚至可以治療咳嗽、哮喘和其他呼吸道疾病。而鱷魚肝可以補腦、生新血、去溼氣、滋陽養肝,心腎功能亦是相仿。醫道上素來有“以形補形”的說法,食用鱷魚的臟器,對傷員來說的確有強固臟腑之效。
靈芝這樣東西就不用說了,也是補氣養血、養心安神的好東西,並能止咳、平咳,也是長天正需要的食物。
這頭鱷魚本想吃了他們的,孰料最後反而成了他們的盤中餐。她做完這些也是乏累至極,任由竹筒中的物事咕嘟咕嘟慢慢燉熟,自己尋了巖壁靠着,面見周公去也。
……
天坑之中無日月,她下一次睜眼純粹是被嗅覺喚醒的。
竹筒中的肉湯已經煮熟,散發陣陣濃香。他們沒有那個時間去慢慢煲煨,這樣就已足夠。
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皮,知道自己的體力還需要睡眠補充,不過現在不忙着睡,她先去探了探長天的病情。
隱流的丹藥,令他不至於出現高溫、化膿和傷口潰爛這些術後併發率極高的後遺症,所以施術成功之後,她還是相當放心的。現下仔細一看,發現他面色雖然仍然蒼白,但呼吸趨於穩定,並且開始轉爲綿長輕柔,胸膛雖然很久起伏一次,卻是斂息術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