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再來
門外青隨和青衣的話,顧長華自是不知道,雖說對於他們的想法,他能猜到一點,無非就是他的行爲莫名其妙,沒有常理可循而已。
他的一系列行爲,在旁觀人的眼裡,只能用瘋魔來形容,這也就是他避開所有的人,只留下青衣和青隨的原因,因爲他知道他們辦法阻止他,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這麼做的原有,那無法宣之於口的理由,以及所有事實的根源。
其實,顧長華並不是現在的顧長華,而是三年後的顧長華。
三年後,身在宮中的顧長華中毒吐血身亡,三年前,身在顧府的顧長華,一夜高燒。
在黑夜中睡去,在黑暗中睜開雙眼,顧長華回到了三年前。
這遠比他瘋魔行爲更加的瘋魔——他重生了,顧長華他重生了。
這樣很好,再好不過了。
沐浴過後,顧長華倒在牀上,盯着上方的錦繡帳,無聲的癡癡地笑了起來。
三年前,自己還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準備學而優則仕,把一身所學賣與帝王家的十七歲少年,被家族長輩寄以厚望的顧家二少爺,而不是——
被人稱爲佞幸。
滿身淤泥被人所不齒的帝王禁臠。
顧家恨不得他去死的家族逆子。
一切都還沒有開始,顧長華算了一下時間,離一切的起源還有四十一天。
四十一天後,他參加春闈,考中貢生,和同科的貢生一起去參加詩會時,在生源樓中,和那位乖僻的帝王相遇,當時自己拈花一笑,引來在角落裡靜坐的男人一句“色如春花”。
回眸一笑,孽緣就此開始。
大齊,老實說並不反對男風,相反的在上流階層被視爲一種風雅,也因爲官員禁止狎妓,這導致官員上任都會帶着幾個貌美的小廝,上行下效,像姑館在民間幾乎與妓院二分天下,甚至有的地方要比妓院更勝一籌。
從上而下,男風盛行,連像顧長華身邊的小廝都是選擇的清秀的男童,除了充當書童以外,要說不是爲了滿足他這方面的慾望,顧長華自己都不信,如果沒有經歷前世,顧長華會把他們看作是奴才,也許會有一天一時興起把他們拉上牀榻。
但是,在整個顧府之中,他們是唯二沒有拋棄他這個主子的人,剩下的一個人就是他的母親——白氏,只有這三個人才是他在這世上的親人和牽掛,他的母親和兄弟。
這三個人無論他什麼樣子,都會對他不離不棄,前生他衆叛親離,這三個人始終在他身邊,他的的母親更是爲了他抑鬱而終。
而顧府其他的人只是有血緣的陌生人,恐怕還有一點仇。
顧長華不會忘記他是怎麼死的,他雖是在宮中死亡,但是以宮中戒備森嚴的程度,要下毒談何容易,要是帶上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讓人投下足以讓人死亡的劇毒,恐怕皇宮中的主人首先就睡不着覺了,誰讓自己和皇帝同吃同眠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裡應外合,自己可是剛從自己家出來,而父親盯着他的越來越恨得眼神,讓顧長華頃刻間就接受了這個真相,不過他顧泰可沒有這個膽子和決斷,要是他祖父當時還活着的話,說不定在自己夜宿帝王寢宮的時候,就一刀送自己歸西了,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祖父這個老狐狸利用自己爲家族謀取更多的利益,而不是像父親一樣,讀書都讀傻了,死抱着禮義廉恥,怪不得,直到他死的時候,還是一個四品的“小官”。
顧泰沒有行動力,也想不出這種縝密的計謀,他毫不懷疑顧泰希望自己早早的去地下,但是他非常的懷疑他有沒有這種能力。
能和宮中的人聯手,顧長華不是沒有懷疑對象,他幾乎有九成的把握,他懷疑的對象是他那同父異母庶出的妹妹,她嫁的可是皇后的嫡親兄弟,弟媳婦和大姑子,只有他們聯手才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在家裡中毒,然後有用引子誘發他身體裡的毒素,而作爲一個出嫁女的益慧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他下毒,身爲一家之主的顧泰要是不知情,顧長華也不信。
只是他想不出她們兩個要他死的理由,顧泰希望他死那是因爲他是顧府的污點,他玷污了顧府百年的清高門楣,這點他可以理解,但是益慧和皇后可沒有讓他死的理由,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姘頭的老婆,就是他和他老公搞上了,貌似對她們只有好處吧,至少他是男人永遠都生不出子嗣,而擁有三個皇子的皇后,只要熬到她老公翹辮子,就直接晉升爲皇太后了。
顧長華最後想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頗有賢明的皇后陛下是個妒婦,並且深愛自己的丈夫,一個女人的身份深愛着一個男人,多麼不可思議,出身於大齊四大公侯府,被規矩養大的皇后,居然會如此不智,居然會愛上一個皇帝,這不是自己往火坑裡跳嗎?
——這一切已經與他無關了,說起來他還要感謝她們送他歸西,反正母親死了,他已經生無可戀,只是他還沒決定選哪一種比較不痛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至於那位帝王用來威脅自己的家人,就是他們全都被拉出去午門問斬,那管他什麼事啊,要不是爲了他們,早在被迫雌伏在男人身下的時候,他早就一頭撞死了。
結果呢,他們都恨不得他去死,早知道他們恨不得他去死,他就拉他們去一起死了好了,他的苟且偷生,只換來了母親的三年傷心絕望的抑鬱而終。
他還不如自己的去死呢,死在別人手裡,實在是太窩囊了,不過換個角度想,也許他自己去死,還回不到三年前呢。
只是,他不會感謝她們就是了。
想到自己臨死前,噴了那位聖明的天子一頭的血,顧長華躺在牀上,颳了刮自己的嘴角,頗有些解恨。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顧長華已經不是以前的顧長華了,知道了自己以後的命運之後,顧長華積極的在改變未來的估計,他萬分的慶幸,他來到了他還沒有和趙熙相遇的時候,一切都還來得及。
畢竟現在,趙熙還沒有對自己產生興趣,還沒有盯上自己,假如自己已經被盯上了,恐怕他除了自殺,就是隻剩下乖乖把把自己的前生再走一遍。,——以色事人,被人唾罵,被人鄙夷。和男人搞在一起不算什麼,但是隻要沾上了帝王,和帝王滾到一個牀上去,佞幸這兩個字就貼在了自己身上。
顧長華不甘心,他不願意再走前生的路,今生他要活的風光體面,這個前提首先是要避開大齊的那位君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拋下一切遠走西域,找個犄角旮旯躲上一輩子。
顧長華的自尊和驕傲不允許自己這樣做,他兩條路都沒有選,他劈出了了第三條路——他毀容。
當然不是在自己臉上劃上幾道口子或者在燙個疤出來,要知道顏面破碎也屬於殘疾,終生都可以參加科舉或者御前行走,這等於直接斷了顧長華的官途,作爲一個官宦子弟來說,顧長華不可能接受,那樣代價未免太大,所以,他選擇了吃。
他來到這裡的第二天,就說服了自己的父親顧家的二老爺顧泰,讓自己把青園封鎖起來,說服的過程很簡單,只要擺出春闈的原因,顧泰很容易就答應了。
封鎖青園以後,顧長華一天吃四頓飯,道道菜都是肉菜,爲了避人耳目也讓廚房送了一些蔬菜過來,外面的都以爲顧二爺埋頭苦讀,以至於食量大增,只有貼身侍候的青衣和青隨知道,埋頭苦讀根本就是一個幌子,實際上顧長華在這兩月個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偶爾才翻一下書本,全做消遣。
在這種刻意養膘之下,顧長華的身子像吹氣球一樣迅速脹大,一個顧長華吃成了兩個顧長華,他有了雙下巴,鵝蛋臉變成了麪餅子,丹鳳眼被肥肉擠壓成了一條縫,細長的手指的變成了粗蘿蔔。
以前的顧長華像院裡的修竹,微風傳來,簌簌作響,迎風而立光華自生,而現在的顧長華卻是院子裡修竹做成的竹杯,被人用手指輕輕一推,就能滾出老遠去。
雖然本質上沒有任何改變,竹子還是竹子,顧長華還是顧長華,但是他們的外表已經截然不同了,後者永遠都不會引來欣賞的目光。
兩個小廝的態度也從訝然,然後習慣,最後驚恐,再最後發現改變不了他的決定,就認命了。顧長華不用照鏡子都知道,現在的自己絕對不會讓人和以前的自己聯繫起來,全身上下,只剩了眉目之間的一點相似了。
對此,顧長華非常的滿意。
難道這樣,愛好美人的那位帝王,還能對着他說出“色如春花”這四個字?
那四個字,纔是他們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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