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恆川

林恆川

這是我的同鄉林恆川。

頓時顧長華的的耳朵裡再也聽不進別的聲音。

林恆川,山東青州人,父親乃是一位老秀才,科考多年始終未進一步,只能去私塾裡爲孩童啓蒙,俗話說窮秀才富舉人,林家家境貧寒,祖輩上沒有出過什麼大的人物,出了一個秀才已經是祖輩上冒了青煙,只是沒想到就是這位考了一輩子都沒有考中舉人的老秀才,居然生出了一位大齊光武十八年的狀元公。

林恆川,是他們這一屆的會元,金鑾殿上,御筆欽點,光武十八年的金科狀元。

顧長華與他乃是同年,同時位列一甲之內,只是後面的路確實截然不同的,一位清流的後起之秀,一位是史筆如刀無法翻身的佞幸之臣,他們倆的交集並不是很多,顧長華對於林恆川的爲人卻聽到了跟多。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語出孟子,套用在林恆川身上恰如其分

嫉惡如仇,剛正不阿,清廉自律,爲君所佩,爲文武所敬,爲百姓所愛,官場之上,平步青雲,自顧長華死的那一年,才進官場三年的林恆川已經是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升遷速度可謂駭人聽聞。

前無古人史無前例的升遷之下,卻無人質疑,當然也是因爲林恆川沒有什麼讓人詬病的裙帶關係。

以前,顧長華與林恆川只是在朝堂上見過幾面,彼此之間並不熟悉,現在林恆川滿身狼狽,頭髮絲合着雨水貼在臉上,以至於顧長華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也不奇怪。

現在知道面前的林恆川就是他記憶的林恆川,細瞅之下,果然是一個人。

天下又有幾個林恆川呢。

滿身狼狽之下,猶顯從容之姿,在陌生人的面前,面對面的,毫無忸怩的寬衣解帶,目光清亮,面色柔柔,有着一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之色。

讓人不敢置信一個貧寒的農家居然養出了這種人物,比起林恆川的才學,他那從容不迫的氣度,才更讓人難以置信。

難道是天生的?得天獨厚,不外如是。

這順水人情做的倒是值得,太值得了,對面的人是這麼一個人物,顧長華覺得馬車裡的逼仄,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和未來一位註定平步青雲的朝廷大員有點交情,總是沒有壞處的,特別是那位朝廷大員還沒有魚躍龍門的時候,與之交好,簡直是一本萬利。

刨去這些,顧長華的內心深處,對於林恆川這種“包拯”似的人,還是非常的敬佩的,他這輩子都成不了這種人,可是卻不妨礙他由衷地佩服。。

至於林恆川旁邊的這一個人顧長華倒沒有聽說過,一甲之內也沒有他的名字,不過不妨礙顧長華親熱的態度,“在下顧長華,祖籍山東,要論起來大家還同時山東老鄉呢。”

同爲山東的老兄,又是同爲趕考士子,更有非常大的可能成爲官場上關係緊密的同年,一瞬之間,萍水相逢的三個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了。

“在下顧長華,表字延平。”

“在下林恆川,表字子承。”

“在下週楓,表字元正。”

既然註定有更深的牽扯,三個人不約而同的報出了自己的表字。

男子二十成人,成人加冠,加冠之後纔有表字,聽林恆川二人報出表字,顧長華就知道二人已滿二十,至於顧長華才十九歲就已經有了表字,這也是顧長華自重生一來改變的第二件事,第一件就是使自己變胖,第二件事就是擁有了自己的表字。

以前這個時候,他是沒有表字的,直到殿試,金口御賜——鳳之。

龍駒鳳雛,年少無知,自以爲帝王讚自己年少英才,當□□的被壓在龍牀之上,他才知道他這個“鳳”字,是龍肝鳳髓,令人垂涎三尺的珍貴食物,但是再珍貴的食物,也註定被人吞到肚子裡去。

延平,四平八穩,也不枉自己在顧泰的口中求下了這個表字。

顧長華本以爲三個人之中只有自己未曾加冠,沒曾想到,細說之下,原來看似最年長的林恆川居然只比自己大上三個月,至今也沒有滿二十。

“我自幼拜師,去年老師有些事情離開了山東,臨行之前爲我取了表字,算是提前爲我加冠,有了表字,場面上行走也方便,朋友之間也好相互稱呼。”林恆川慢慢的說,這個理由在學子之間也很常見,這也是顧泰爲顧長華起了表字的原有。

那麼林恆川的氣度和才學是得益於自己的老師了?顧長華不着痕跡的在前生的回憶裡思索,他好像記得林恆川的老師是那位老大人,如果是那位老大人的話,那麼就可以解釋農家裡怎麼會出現林恆川這樣一個人物。

“那敢問,子承兄的老師是哪一位?”顧長華施施然的問道。

“老師姓魏名明,原山東知府,現任中書省左丞。”林恆川言語磊落,說出老師的官職並無炫耀,只是不想被人誤會是存心隱瞞。

——誰說人家沒有裙帶關係啊

不僅如此,這對師生在將來還成了嶽婿。

因爲早有預料,顧長華臉上並無驚訝,只是有些唾棄,他靠着帝王往上爬,就被人家吐唾沫罵佞幸,人家靠着老師兼岳父往上爬,就被人家說一聲年少才俊,同樣都是裙帶關係啊,只不過一個睡皇帝,一個睡人家的閨女。

區別就是一個是社會主流,一個是社會的非主流,一個黑烏鴉的黑烏鴉,一個黑烏鴉的白烏鴉,要是大家都變成白烏鴉,那隻白烏鴉也就不會被羣起攻之了,這個說法套用在顧長華身上就是,如果滿朝都被皇帝睡了一遍,就無所謂佞幸不佞幸了。

倒是周楓眼中的嫉妒一閃而逝。

“子承兄,你可太不夠意思了,咱們倆走了一路,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大來頭的老師。”周楓和林恆川同爲青州人士,一開始卻並不認識,只不過結伴而行,一路走來,周楓就發現,林恆川才學頗高,自己被稱爲青州才子,卻被這個無名小卒比了下去,但是事實之下,也只能無奈的承認兩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更有一點讓周楓的自尊心有了安慰,那就是,周楓出生於士紳之家,世代舉人,家財萬貫,而林恆川的父親只是一個老秀才,家無恆財,林恆川囊中羞澀,周楓一擲千金。才學高又怎麼樣,錢能通神,周楓自以爲就是林恆川能高中,充其量也不過是外放縣令,沒有錢財疏通上官,一輩子恐怕就老死在窮鄉僻壤了。

他的心裡已經漸漸平靜,只是此時才發現,林恆川居然還有一個大靠山,他居然是中書省左丞的學生。

周楓的嫉妒之心再也掩飾不住了。

顧長華和林恆川看在眼裡,在心中同時搖了搖頭。

這位周楓不是一個君子,一個嫉賢妒能的小人,這種人成就有限,破壞力卻無限,要不然怎麼說說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一箇中書省左丞的學生就已經讓他露出如此醜態,要是知道自己是吏部尚書的孫子,他是不是要給他的飯裡下□□啊。

好吧,最後一句是開玩笑,但是顧長華絕對肯定周楓不是一個益友,可能背後捅刀子的人的,是不能深交的,交心的人還是要選擇林恆川這種人。

接下來,三個人相處甚歡,言笑晏晏。

萍水相逢,大家還是好聚好散吧。

只是這注定是一個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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