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再也沒回學校。
短短几天的時間,以前的生活就被淡化得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車廷筠,阮秋秋,李軍軍,童小鹿,趙老師,後排的壞小子們……
媽媽說切斯特教授在幫我辦理出國手續,最多還要半個月。
爸爸每天都在教我學英語,我睡覺的時候腦子裡環繞的全是嘰裡咕嚕的聲音。
媽媽每天都用一種很傷感的眼神看我,我問媽媽:“我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媽媽眼圈發紅地說:“幾個月……幾個月一定回來一次。”
爸爸接了一個電話,他嗯嗯了兩聲。
我聽到了切斯特的聲音。
放下電話,他轉頭對我說:“兒子,明天爸爸陪你去學校,跟同學老師道個別,下午……送你去機場。”
我嚇了一跳,突然感覺那未知的一切變得如此真實,撲面而來讓我幾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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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師擦了擦眼睛,說:“蒲愛牛同學,老師永遠會記得你的。”
班長走上講臺,把手裡的禮盒遞給我,說:“蒲愛牛,這是我們大家湊錢送你的禮物,希望你在外國好好唸書,也能每次都考第一,爲我們的祖國爭光。”
我熱淚盈眶地接過盒子,哽咽地說:“班長……”
班長語重心長地拍拍我的肩膀,從褲兜裡抽出一張白紙,清了清嗓子,他轉身面向全班,深情地朗讀道:“啊!親愛的同學們,即將送走我們可愛的夥伴……他雖然離開了,但我們的心永遠連在一起……啊!像媽媽一樣的趙老師,哺育了多少莘莘學子,蒲愛牛同學不會忘記我們敬愛的班主任,我們也不會忘記他……四年二班永遠是一個大家庭!”
趙老師激動地鼓掌,誇獎班長:“說的太好了!”
大家又鼓了一會兒掌,教師突然安靜下來,我訥訥地站了一會兒,小聲地說了一句:“再
見……”
教室後方突然傳出一聲很響亮的啜泣,是走在我後邊的小胖妞發出來的。
我看向教室裡的同學們,越來越多的人紅了眼眶,幾個女生趴在桌子上,肩膀細微地聳動着。
車廷筠旁邊的座位又空了下來,他穿了一件藍色的夾克,低着頭並沒有看我。
我囁嚅了半天,說:“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我和爸爸剛剛走到校門口,身後傳來一個清亮的呼聲:“蒲愛牛!”
是車廷筠的聲音,我趕緊轉身,就看見飛快地跑過來——像運動會時,讓人目不轉睛的連貫。
他臉上冒出細細的汗水,喘了幾口氣,突然伸手往我懷裡塞了一個紙團。
他擰着眉,好似在忍受內心的掙扎,半晌纔開口說:“記住我。”
他沒有笑,眼神變得像一塊堅硬的玉石,毫無雜質。
我張開嘴,好像舌頭不受控制了似的,說:“我還要回來參加數學競賽……四月份……明年四月份……”
車廷筠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記住了,你說話要算數。”
我使勁兒點頭。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對我說:“跟你朋友說再見。”
我突然愣了一下,猶豫地看向車廷筠,小聲說:“我們……是朋友吧?”
他點了點頭,認真地說:“Ever and forever.”
我忍不住咧開嘴笑着重複:“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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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飛機之後,切斯特教授問我:“How do you feeling now?”
我有些緊張,手裡握着車廷筠塞給我的紙團,上邊是一排電話號碼,還有四五種聯繫方式,每一個字都寫的很清晰,很認真。
我的耳膜感受到壓力,有一種超重的壓迫感,但爸爸說要靠自己,我搖了搖頭,說:“I can do it.”
切斯特教授比鄭老師嚴肅很多,他的表情幾乎永遠是同一個。
藍天和白雲就在他身後的舷窗裡,觸手可及一般。
我似乎摸到了什麼,在這窄小的機艙裡,我感受到了一種蒼茫廣闊的力量,它凌駕於任何人的感情之上,它爲生命寫出一道不可磨滅的軌跡,它可以和命運的莫測相提並論,當我感受到它時,在我的軀體裡,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膨脹開來,就此飛向未知的遠方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