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囁嚅兩聲, 捏緊電話,不知所措。
阮玉也不說話,電話兩端沉默下來, 我還在思索着, 他卻開口說話了:“我五歲的時候, 我父親就開始請單獨的老師給我上課, 其中有一些非常危險……是你完全無法想象的世界, 但那時我就知道自己要走上一條怎樣的路,我看到了我的未來。”他平靜的敘述着,但卻充滿一種讓人聆聽的力量, 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專心地傾聽着。
阮玉那邊此刻非常安靜, 好像和我一樣, 呆在一個漆黑而空曠的屋子裡。
他繼續說:“但你呢?蒲愛牛, 你已經十一歲了,但你從來沒想過未來, 你甚至從來沒努力去爭取過什麼……你的天賦,你的才華造就了你的幸運,卻沒能給予你追求和尋找的啓發,因爲這一切對你都太容易了,你長這麼大一丁點挫折都沒有遭受過, 所以你單純, 誠實, 善良, 懵懂, 不懂人心世故,也可以說是……不開竅。”
我完全被阮玉的話抓住了注意力, 覺得心臟在劇烈的震顫着、腦海裡翻涌着思考的波動,他說的這些從未有人告訴過我,更沒有這樣深刻而一針見血地指出來。
我訥訥地張嘴,卻不知道開口。
阮玉留給我一段空白的時間,然後他繼續說:“蒲愛牛,你是一個天才,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有多難得,你現在念的是特別科班,你知道你們的教授有多少個是享譽學術界的泰斗?又有幾個獲得過諾貝爾獎?你的同學都是各地區出了名的神童,你們已經足夠聰明,但也許兩年,也許三年之後,你們會變得更加出色,然後你的同學們就會選擇自己將爲之奮鬥一生的路,各自踏上自己的領域,開始自己的征途。”
我被阮玉說的發愣,以前一直模糊的東西一下子清晰起來,有什麼熱烈的東西在我的心裡蟄伏許久,在阮玉一番話下呼之欲出。
阮玉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蒲愛牛,其實你沒有多少時間猶豫了,這世界有多少人,多少地方需要你這樣的才華,他們拼了命耗盡一輩子去爭取去完成一個你輕輕鬆鬆打個哈欠就能獲得的成就。這就是爲什麼你的那些老師,教授那麼珍惜重視你——但你要比他們更加重視自己的才能,你明白麼?你是一個天才,你也是一個孩子,但你不能永遠做一個孩子,我想你現在就要開始思考了。”
我不知爲什麼突然有點激動,感覺胸口沸騰起一種熱量,燒遍我的全身,一時間我眼前的黑暗統統淡去,五光十色的喜悅和希望躍然眼前,我不禁顫慄着問:“阮哥哥……我怎麼,怎麼發揮自己的才華?”
聽筒那邊突然沒動靜了,我以爲信號斷了,低頭疑惑地看了看手機,顯示還在通話中,秒數一點一點不斷增加着。
我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阮哥哥?”
這時我聽到了話筒裡傳過來的細微的呼吸,我有點疑惑,阮玉的呼吸我曾經好奇地觀察過,非常輕非常平穩,幾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感覺就好像在刻意收斂似的。
但這時我發現他的呼吸頻率與平時不一樣了,好像有一點猶豫。
我心裡有一點疑惑,又不敢說話,只好靜靜聽着。
阮玉好像也注意到了,立刻調整過來,半晌才緩緩地說:“你有很好的數學功底,對數字很敏感,可以考慮數字分析方向的研究,或者理論物理,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數學運算和歸納推理。”
他的語速較之前稍稍慢了些,我細細思索卻覺得茫然,忍不住道:“阮哥哥,我覺得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阮玉開口道:“嗯?爲什麼這麼說?”
我想了想,說:“跟之前你說的那些比,邏輯和語言組織上都顯得不夠嚴謹,有點敷衍。”
話筒裡靜了片刻,半晌他突然唉了一聲說:“我總忘記你是一個獲得過世界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團體第一的天才。”
我心想,這一句話好長……
阮玉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這世界上有無數難解的疾病頑症,只要你解決了一種,你就好比握住了一個無敵的法寶,這世界便任你遨遊,所以我最看好的是生物技術,它比那些高深玄妙的理論物理,或者層出不窮的數學謎團更適合這個世界。”
我認真想了想,認同地道:“你說得對。”
阮玉好像笑了,但我無法確定,他輕聲說:“適合這個世界……不代表適合你。”
我被他這句話一下子說懵了,愣愣地反問了一句:“難道不該是我去適合這個世界?”
阮玉突然笑了,說:“有時候你真讓我驚訝。”
我覺得他在誇我,就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謝謝。”
阮玉卻沒再笑,他頓了頓,才說:“不用謝。”
我有點茫然,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這樣說,總覺得有點沒頭沒腦的。
電話那邊卻在這之後安靜了好一會兒,很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再覺得害怕,黑暗中好像以電話爲中心出現了一個透明的保護罩,什麼東西也無法靠近。
我突然感到一絲睏意,握着電話的手鬆開了。
話筒裡似乎突然傳出了阮玉的聲音,嗡嗡雜雜的我沒聽清楚,我翻了個身,手機好像被我碰到了地上,輕輕的啪嗒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