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WW主辦方下榻的酒店離比賽會場很近, 阮玉帶我去看了紐約最著名的自由女神像,還有時代廣場和百老匯,一下午的時間匆匆而過。
我不覺得怎麼累, 阮玉想給我買紀念品, 我沒要。
阮玉疑惑地問我:“爲什麼不要?”
我想了想, 說:“我記在腦子裡了, 想看的時候就回憶一下, 要紀念品做什麼?”
阮玉看了我一會兒,最後還是給我買了一罐碧根果,他說這是特產, 又買了一個紐約芝士蛋糕,據說也是號稱紐約特產。
我覺得阮玉在購物這方面一直有一種非買不可的慾望, 比如前年, 我還和阮秋秋同桌的時候, 當時說好是去給她買禮物,結果最後阮玉一定要我也送他一件東西。
我想到這裡, 問正在開車的阮玉,“阮哥哥,你還記不記得我送給你一個桃核手鍊?”
阮玉嗯了一聲。
我突然有點高興,心滿意足地向後一倒。
阮玉唉了一聲,開口說:“沒了?”
我疑惑地反問他:“什麼沒了?”
阮玉說:“刨根問底啊。”
我張嘴看着他, 猶豫地啊了一聲, 卻不知道接下去問什麼。
阮玉背對着我, 好像嘆了口氣, 又好似笑了一下, 他變戲法似的伸手一摸,掌心就多了一串黃色的桃核手鍊。
我張口結舌地盯着那串手鍊, 又看看阮玉,半晌才奇怪地問:“冬天你也隨身攜帶?”
阮玉解釋說:“我覺得需要運氣的時候才戴。”
他說的這句話有點怪,我想了想,還是鼓勵地說:“精神影響世界。”
阮玉不出聲。半晌冷不丁開口:“你這是說我自我安慰?”
我肯定地說:“對。”
阮玉好似有點鬱結,半天不說話,沉默地開車。
我暗自琢磨自己哪裡說的不對,來回順了一遍邏輯和用詞,覺得沒什麼冒犯,就心安理得地吃起阮玉買給我的堅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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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在前臺用入場券換了房卡,不知爲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給人十分熟練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後邊。
現在是晚上八點,睡覺還有些早,我覺得有點無聊,躺在牀上發呆。
阮玉在外間窸窸窣窣地不知收拾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笑眯眯地走過來,低頭問我:“愛因斯坦牛,咱們來打撲克?”
我一下子精神起來,大聲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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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洗牌的手法就像電影裡那些神奇的賭徒,五十四張白色的紙牌在他的指尖飛舞,輕巧得好像一羣鴿子在頭頂拍動翅膀。
我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讚道:“阮哥哥,你好像賭棍一樣。”
阮玉手指一停,把紙牌碼好,說:“我也該說謝謝麼?”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表情,說:“不客氣……”
阮玉好像突然下定了決心,說:“愛因斯坦牛,我今天一定要讓你輸的說不出話來。”
我有點費解,小聲說:“我現在也可以不說話……”
阮玉好像沒聽見我的話,唰唰唰發起牌來。
他挑中的是一種國內很常見的玩法,也很簡單,叫做“五十一分”,規則一目瞭然:遊戲目的是集齊同一種花色的紙牌,根據牌面數字相加之和進行取捨,每人手裡拿五張,摸一張出一張,桌面攢夠五張,輪到抽牌的一方就可以從其中挑選自己想要的牌,人頭牌都是十分,大A是十一分,大小王雖然也是十分,但可以和任何一種花色的牌搭配。誰先拿到四十五分以上就可以叫停,但是總分卻不可以超出滿分五十一。如果對方這時手中紙牌的花色還沒有統一那就輸了,如果覺得自己的牌面和更大,就可以跟着叫板,最後亮牌,誰的分數小,誰就輸了。
這是一種很大一部分靠運氣取勝的遊戲,但同時在取捨四種花色的紙牌時,玩家需要根據對方打出的牌來判斷對方攢的花色,避免兩人撞上。
我現在手裡有六張牌,需要打出一張,三張紅桃,三張黑桃,紅桃的牌面相加之和比黑桃大三分,根據求勝法則我應該留下紅桃,但這時還有一個附加條件,阮玉剛剛扔出了一個黑桃女王,這說明他收集的並不是黑桃的花色,我算了算輪滿五張牌之後的順序,正好到我這裡……在已經被扣過去的牌裡,紅桃共有五張,黑桃卻只有三張,根據概率計算,以後出現黑桃大牌的機率更大。
我下定了決心,扔出了一張紅桃六。
我一邊暗暗計算着,再有一輪我的利益和風險將同時達到最大,正好是該扣牌的時候。
阮玉突然說:“我扣牌了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有點茫然,阮玉突如其來的步驟完全打亂了我的思考,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扣牌,他應該至少還有兩輪……
阮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我回過神來,呆呆地攥着牌,猶豫地問道:“你……夠四十五分了麼?”
阮玉煞有介事地低頭看牌,認真數着:“一、二、三、四、五,夠了。”
我還有點懷疑,想了想,只好說:“你贏了,我只有四十六分。”
阮玉笑眯眯地翻開牌面,黑桃——正好四十五分。
我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玉。
阮玉輕巧地把散亂的紙牌攏在一手,唰唰唰洗開,一邊說:“從我十五歲開始,玩牌就沒人能贏我。”
我兀自沉浸在對上一局計算的反推中,卻一點兒也找不出哪裡不對,明明每一個環節的決策都是概率計算得出的最優方案……
阮玉把摞好的紙牌往鋪在地上的紙板一放,說:“愛因斯坦牛,上把你輸了,咱們得有點懲罰啊?”
我訥訥地點了下頭。
阮玉笑眯眯地說:“把腦袋靠過來點。”
我們現在都坐在地上,我只好半蹲着湊過去。
阮玉一動不動地挺着腰板,好整以暇地說:“再過來點。”
我撐着胳膊往前挪了挪。
阮玉突然曲起兩指在我腦門“啪”地彈了一下。
我哎呦了一聲,捂住腦門,一屁股坐了回去。
阮玉哈哈大笑,說:“我還沒使勁兒那。”
我揉了揉腦門,小聲說:“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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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睡覺的時候,我額頭青了一小塊。
我有點不甘心,正確的運算結果沒能得出勝利的結果,我總覺得哪裡奇怪,想了半天,只能歸咎於核桃手鍊帶給阮玉的好運。
阮玉不知從哪裡弄了一袋冰,放在我頭上敷着,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靠在牀頭擺弄電話。
手機的亮光照的他周圍很亮,我側頭,一下子看見他的口袋裡露出半張撲克牌,我提醒他:“阮哥哥,你還有一張牌沒放好。”
阮玉不動聲色地把手機關掉,躺下說:“哪有,你被彈傻了?快睡吧,你明天下午還有總決賽。”
我困惑地翻了個身,心想我的眼睛纔沒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