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週……
下下一週……
下下下一週……
後來, DS105次列車的列車員全都認識了我,他們會笑眯眯地對我打招呼:“嗨,這周又去看女朋友啊?”
我點點頭, 說:“是的。”
這一週阮玉又來送我去車站, 我剛剛走上車, 突然想起了什麼, 我連忙說:“等等。”
阮玉偏頭看我:“怎麼了?”
我把渾身上下的口袋挨個摸了一遍……褲兜裡有兩個。
我舒了口氣, 端端正正坐好,說:“我以爲忘帶了。”
阮玉表情似乎還有一點笑意,又似乎馬上就要褪去, 他少見地執着問:“什麼?”
我想了想,沒有車廷筠禁止的, 就回答道:“安全套。”
阮玉就把頭扭回去了。
我有些奇怪, 他爲什麼還不開車。
車廂裡一陣奇怪的沉默。
阮玉問:“爲什麼你要……”
他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怎麼說好, 我只好解釋道:“車廷筠學校附近買不到這種。”
阮玉又不說話了,一動不動的。
我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反應和平常不太一樣。
我疑惑, 剛想追問,就聽阮玉說:“算了。”他說着,一打方向盤,車子駛上了馬路。
方向卻不是車站。我又看了一會兒,確定這條路不同向車站, 忍不住提醒道:“走錯路了……”
他好像沒聽見似的, 側臉如同一塊打磨好的冰雕, 沒有表情, 沒有溫度, 平靜地看着前方。
我突然有點害怕。
阮玉的車子停在了一棟公寓樓前,我渾身一激靈, 車廷筠說,絕不允許我和阮玉單獨相處於一室……我立刻掏出手機,對着公寓照了一張相片,在下邊寫道:我……
旁邊突然伸過一隻手,力道之大讓我沒感覺出來丁點的對抗,他正拿着我的手機,按了關機鍵,然後靠着車座,淡淡地說:“陪我一天吧。”
我認真考慮了一會兒,搖頭道:“不行,車廷筠不讓。”
阮玉一動不動的,我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
然後我就覺得脖子一疼,不太清楚的視線裡阮玉慢慢收回手,低着頭看着我,他的眼睛……
✪✪✪
我醒過來的時候,視線中仍然是看不清的一片。
這是一個臥室,門半開着,外邊的光線透進來一些,把昏暗的屋子切分成兩半,一半黑暗,一半黃色的光暈。
溫暖和黑暗並存,蘊育着難以言明的隱晦。
接着我聞到一點菸味,縈繞在屋子裡,侵入全身的毛孔。我吃力地動了動脖子,往左側看去,先是厚厚的窗簾,沒有一點光線透出,我猜不出時間……再然後我看到一個人,坐在牀邊,靠着牀頭,在抽菸,一點橘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暗。
我撐着牀坐起來,腦子還有點暈,小聲說:“阮哥哥……”說完我突然有點發愣,這個詞彙陌生又熟悉,好多年不曾說過,冷不丁脫口而出時感覺很奇怪。
阮玉卻懶散地應了聲:“恩?”
我一時茫然,不知道說什麼。
他開口說:“我常常想起你小時候的事,十歲多一點的小天才,單純又誠實。”他好像進入了自己的回憶世界:“跟你一起的時候我是最開心的,看你犯傻,看你哭,看你笑,有時候我真的……尤其在國外的時候,你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有多麼依賴,我總有個錯覺……好像你會一直那麼看着我。”
我張了張嘴,這些話明明那麼平常,我心裡卻突然覺得有點難受。
阮玉突然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又想平常那樣,有點懶散的輕佻,“唉,跟你說你也不懂,反正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愣了一下,剛想問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就聽見門外公寓的鐵門被“咣咣”砸響,
牀鋪一輕,微微晃動,阮玉站起來,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裝褲,頎長的身形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黯淡的光影中。
門口傳來砰砰乓乓的聲音,我頭還有點暈,扶着牀頭站起來,迷迷糊糊的,有個人衝了進來,是車廷筠。
他二話不說,一隻胳膊攬住我的腰,微微彎腰一隻手托起我的膝窩,我大腦一空,覺得渾身懸空,我嚇了一跳。
車廷筠身上有汗味,有塵土味,還有奔波而來的熱氣。被人這麼抱起來,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禁把頭轉向他胸口,不想露出臉來。
車廷筠走出房門的時候,我在余光中好像看到了阮玉的身影,一晃即逝的白襯衣,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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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廷筠把我送回了家。
媽媽一開門,兩頰通紅,然後就開始流鼻血,爸爸趕緊扶着媽媽去了洗手間。
我腦子有點暈沉沉,但是不累,車廷筠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纔開口問:“這是怎麼回事?”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他突然把我打暈了……”我想了想,又接道:“他今天心情很差。”
車廷筠眼神一下子變了:“心情不好就打你?”
我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這是什麼邏輯?”
車廷筠皺眉,說:“這太奇怪了,他把你打暈拖走,卻什麼也不做?”
我點點頭,贊同地說:“的確很奇怪。”
車廷筠又不樂意了,口氣很不好地說:“你這什麼態度,給我嚴肅點。”
我立刻小心地閉上了嘴。
車廷筠低頭看錶,說:“我得回去了。”
我小聲說:“再見……”
車廷筠哼了一聲,突然掰過我的脖子,熱乎乎的嘴脣貼了過來。
我唔唔兩聲,說不出話來,被壓着躺到了牀上。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捂着嘴巴的驚呼,緊接着爸爸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小牛同志!小牛同志!你怎麼又流鼻血了!”
車廷筠在我耳邊低聲道:“這次你做的很好,以後也要保持警覺,還有……下週記得來。”說完他支着胳膊從我身上起來,指尖捏着兩個安全套,背光,看不見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笑。
✪✪✪
這件事過去了沒幾天,阮玉來了電話,若無其事的,似乎之前打暈我只是一場小小的意外。他邀請我去參加一個晚會。
他說是公司的年度晚會,要爲我引薦董事長。
我想了想,還是打電話徵求了車廷筠的意見。
然後當天晚上,他就趕了回來。
我猶豫地問他:“你請假不是很困難麼?”
車廷筠不知從哪裡翻出一身正裝來,一邊穿一邊說:“我表現優異。”
我大腦不知何時形成了固定的神經元,立刻誇獎道:“車廷筠,你真棒。”
他就有點得意地笑了。
我們一起去參加晚會,一起回家。
阮玉的叔叔是一個有些發胖的中年人,看起來爽朗極了,可又有一種讓人不自覺退縮的氣勢,好在,車廷筠很快走了過來,禮貌地打了招呼,就拉着我走了。
見過阮玉的叔叔沒多久,我的授權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我總覺得這個結果隱隱的和那次晚會有關係,可阮玉什麼都不說,我也只好歸咎於業績不錯的升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