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阮玉】

“小少爺!”

這聲呼喊被“嘭”地一下子彈出膛的摩擦音所蓋過, 九環。

疾步而來的人還來不及藉機誇讚幾句,射擊的人已經摘下護目鏡,收回了槍支, 仰起頭問:“什麼事?”

穿着黑色西裝的人畢恭畢敬地彎着腰回答:“老爺叫您過去。”

剛剛射擊的男孩——充其量也只能叫做男孩, 他看起來還不到十歲, 看起來有些清瘦, 但一舉一動就是顯得卻比同齡人更有力度。

他沒什麼表情地“哦”了一聲, 轉身就走出了射擊場。

阮家是頗有淵源的大家族,似乎從新中國還未成立前就是地頭蛇一類的角色,當時也算是爲霸一方, 可惜不知到了第幾代倒黴地趕上了戰亂,當時的阮當家有很眼見, 藏好了寶貝就跑了, 不知躲到了哪裡。這之後沒落了幾十年, 再等又出現,就帶着有些神秘色彩的財富和魄力崛起了, 在那個年代,這個家族搖身一變,從土豪變成了民族企業家,時間一長,又慢慢滲透了黑色的邊界。

到了阮玉這一輩, 阮家的背景就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了。

可惜“深不可測”畢竟還不是天下無敵, 阮玉爺爺那一代到底出了點事, 現在說起來是“點”事, 當時可是大事, 大到什麼程度?把阮玉父親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親叔叔給搭進去了。

阮玉在門口停住腳步, 聽見了他叔叔的說話聲,門是夠厚實的,可是也擋不住兩個成年男人的爭吵。

阮渡在監獄裡蹲了十年,就爲了替阮家渡劫。阮家欠他叔叔的,阮玉的父親不只一次這麼告訴他。

爭執的次數多了,阮玉這麼小也能感覺出點劍拔弩張的氣氛。他頓了片刻,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叩叩”兩聲,裡邊的聲音統一靜了下來,幾秒之後門從裡邊被推開,阮玉的父親看了看他,似乎想嘆氣又忍住了。

阮玉禮貌地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打招呼:“叔叔好。”

對方笑了笑,有點胖的臉頰看起來很和藹,說的話也很親切:“阮玉啊,幾個月不見又長大了啊?小孩子長得真快!”

阮玉臉上也露出一個笑容,這種笑容出現在一個十歲孩子的臉上十分奇異,他沒說話。

阮渡又和他說了幾句,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邊有一塊綠瑩瑩的石頭,是翡翠,不是玉,阮玉一看就知道,他有很多快玉,都是長輩作爲他名字的代稱送的。

阮渡臨走前又對阮玉父親說了幾句,意有所指的:“哥,玉石的行情不如翡翠了。”

阮玉把盒子蓋上,收好,看着他父親,他父親也看着他,半晌搖頭說:“野心家!”

阮玉知道他父親在說阮渡。

他父親坐到阮玉旁邊,伸手接過那收了翡翠的盒子,問他:“知道這是哪來的麼?”

阮玉搖了搖頭。

他父親就說:“緬甸的。”

阮玉啊了一聲,神情還是沒什麼起伏,但是眼神閃了閃。

他父親嘆了口氣:“你叔叔胃口太大了。”說到這他不再說話,而是對阮玉揮了揮手,說:“回去上課吧。”

阮玉點點頭,站起來,說:“父親,今晚媽帶秋秋回來。”

這是他對他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之後,再見到他父親就是在醫院的停屍房了。

和他母親躺在一起,蓋着白布。

車禍,連環車禍。就在他父親去機場接他母親和妹妹的時候,他母親不必死的,可惜爲了護住後座不足三歲的小女兒,她被變形的車座擠壓住肺部,窒息而亡。

阮玉站在他父母的遺體面前,天早就黑了,四周也沒人,阮家的保鏢都在外邊候着,讓他們的小少爺獨自做着告別。

真冷啊,冰涼涼的,空氣都變成了冰塊似的,沉甸甸地壓住了全身,動也動不了,呼吸都被壓制得艱難不已,天氣明明還很暖,怎麼會這麼冷,這麼冷,好像從肺腑之間結出了細細的冰碴。

阮玉擡起頭走出去,“吱呀”的推門聲驚醒了門外候着的衆人,他們看着不足十歲的小少爺腳步不停直直走向了樓梯,消失在黑暗的樓梯口。

下一層樓,下一層樓,左拐就是阮秋秋的監護室,小女孩活了下來,可惜受了不輕的傷,躺在病牀上,眉頭擰着翻了個身。

阮玉站在牀邊看着,低頭摸了摸他妹妹稚嫩而柔軟的髮絲,有一點汗溼,好像還帶着一點幼童的奶香還有母親懷抱的味道,他的眼淚突然就滾了出來,就像是被不小心扎破了的熱水袋,撲簌簌地落在了阮秋秋的臉頰上。

他今年十歲,他在心中埋下了仇恨。

┅┅┅

阮渡當家之後,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虧待他哥哥留下的兩個幼子,甚至還十分大方體貼,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最貴的,只是阮玉再也不必去上那些不可告人的課了,連那些教導過他的老師也不知去向。

阮玉在阮渡叫他去的時候,看起來鬆了一口氣似的說:“終於不用去學那些東西了。”

阮渡哈哈大笑,使勁拍了拍他尚且弱小的肩膀。

幾年之後,阮秋秋被奢華的物質和永遠不會反抗自己的傭人驕縱成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脾氣,阮玉似乎對學習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在所有老師眼裡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優秀學生。

早幾年喪父喪母的悲劇故事似乎從這一對兄妹身上抹去了蹤跡,誰也看不出來其實他們豪華無比的別墅裡只有一個一年不會回來一次的叔叔。

直到有一天阮渡找阮玉聊天,說:“再過幾年秋秋也該長大了,我給她定了一門親事。”

阮玉想說阮秋秋今年才七歲,可他只是點了點頭說:“我聽叔叔的,秋秋還小不懂事,叔叔一定是爲她好的。”

阮渡又笑,眼神卻有點隱晦的暗光似的,“你今年快十五了吧?怎麼叛逆期也該到了,還這聽叔叔的話啊?”

阮玉露出笑容:“我和秋秋是孤兒,沒有叔叔要去倚靠誰呢?”

阮渡半晌嗯了一聲,又哈哈笑了兩聲,起身道:“說什麼呢,叔叔就是你們的親人,咱們都是一家人。”說着又拿出一個小盒子,對他說:“給秋秋的,莫納家的傳家寶。”

阮玉接過來:“我會和秋秋說的。”

阮秋秋太小了,什麼都不懂,拿着鵝卵石那麼大的祖母綠寶石養蝌蚪。

如果她一直不懂什麼叫訂婚什麼叫結婚就好了,可終於有一天她撅着嘴把寶石扔到阮玉面前說,大聲說:“我纔不要嫁給什麼莫納!”

阮玉低頭看了看她,不過十歲的小女孩,單純又任性的眼神。

他笑了笑,問:“爲什麼?”

阮秋秋臉紅了,支吾半天才說:“我……我喜歡我同桌。”

阮玉哦了一聲,心中有些奇妙的感慨,感慨什麼呢?阮秋秋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麼?還是喜歡這個陌生得彷彿兩個世界的詞?他早就忘了喜歡是種什麼感覺。

阮玉不會和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孩較真,他語氣有點逗弄:“喜歡他什麼啊?”

阮秋秋臉更紅了,不過這回沒猶豫,乾脆利落地說:“他聰明,學習好。”

阮玉繼續問:“有多好啊?”

阮秋秋好像挺驕傲:“我們學校數學競賽第一!”想了想她又說:“什麼都難不倒他,上次同學帶的九連環他一會兒就解開了,雜誌上的填數字遊戲每次都是最快!”

阮玉想這個男孩可能的確智商很高,他知道現在小學生的數學越出越活,好多連大學生都做不出來,九連環倒沒什麼,只要玩過的找到規律就很容易,只是數獨遊戲確實很讓阮玉意外,對阮秋秋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他們的邏輯思維和推斷能力明顯還處於十分懵懂的階段。

阮玉他心裡有了這個事,但是卻沒當回事。

幾個月後,阮玉放學的時候和司機一起道阮秋秋門口等她放學,車子性能太好,連一點細微的發動機震動都聽不見。這種靜謐而封閉的空間很適合思考,阮玉放鬆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腦子裡迅速轉着什麼念頭,明年就是高考了,他必須借這個機會出國,脫離阮渡的勢力範圍……

正琢磨着,車窗被敲了兩下,阮玉迅速調整了一下表情,側身打開車門,外邊站着兩個小孩,打頭的就是她妹妹,被寵的飛揚跋扈不知世事艱辛,還有一個……躲在阮秋秋後邊,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正在打量他。

阮玉記憶力好的很,理解力更佼佼,他猛地想起前一陣子阮秋秋說過的同桌,就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的眼神明顯有些畏懼,阮玉心裡覺得有點奇怪,他明明是笑着對着他的,有什麼害怕的?其實阮玉小時候表情很少外露,更不怎麼愛笑,只是這些年慢慢長大不知怎的反而變得愛笑了似的,彬彬有禮的笑,有點散漫的笑,自然而然的模樣。

阮玉突然有點不舒服,好像被看透了似的,他就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了這個男孩,年齡還小,五官卻已看出日後的精雕細琢,和秋秋站在一起打眼看過去還以爲是兩個小姑娘呢。

男孩聲音有點小,蚊子似的:“蒲……”

阮玉沒聽得含含糊糊的,跟着重複了一邊:“蒲哎呦?”

那男孩一下子擡起頭,臉頰有些漲紅,明顯在給自己鼓氣似的大聲說:“蒲!愛!牛!愛因斯坦的愛!牛頓的牛!”他眼睛還沒找對阮玉的眼睛呢,不知對着哪塊衣料說的。

阮玉愣了一下,腦子不知怎的空了一下,好像突然被從他的世界拽入了另一個世界,那世界是柔軟的棉花鋪砌的,還撒着亮晶晶的糖果,無憂無慮的。

真奇怪啊,真奇怪,只是一句話而已。

阮玉就笑了,哈哈大笑了半天,笑也是剎不住的,尤其是對他這樣心裡沒了笑的人來說。他笑了半天,後來都不知道在笑什麼了,好像只是一種心情,多少年沒體會過的情緒突然就不知從哪裡涌出來了。

他揮了揮手,忍住笑說:“去吧,一個小時之內回來。”

阮玉目送他妹妹和那男孩一起走遠,兩個揹着書包的孩童的背影,突然之間就擁有了莫大的吸引力。直到他們消失在人流裡,阮玉才拉上車門坐回去,他戴上耳機,閉上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睜開了眼睛。

他微微仰着頭,目光對着車頂,表情平靜,只是透過那與年齡絕對不相稱的瞳仁,似乎能看到他如颶風一樣席捲腦海的思維。

車門突然被一把扯開,阮玉側頭一看,竟然是阮秋秋,氣的直咬嘴脣,明顯是受了委屈。阮玉又把頭扭回來,心裡突然嘆了口氣,算了。

又過了幾個月,阮秋秋過生日鬧了阮玉好多天,非要請她的同桌,阮玉不太想讓他們走得太近,現在沒什麼,再過幾年就是青梅竹馬了。

可阮玉還是挺寵阮秋秋的,一個三歲就沒了父母的小女孩,又是他唯一的親人,以後……無論他做什麼,阮秋秋的一生都不太可能擁有自由戀愛的權力。

她還那麼小,可她的人生已經充滿了她看不見的權力和殘酷。

阮玉就開着車去接那男孩了,一下車就看見他蹲在地上拿個木棍寫寫畫畫,隨便掃一眼旁邊列了幾個公式,用的還是希臘字母。其實在阮玉身上,是沒有“隨便”一說的,他在心中對男孩的評價又多了點東西。

阮玉笑着問:“愛因斯坦……牛?蹲在地上玩什麼呢?”這個稱呼就這麼脫口而出了,比蒲愛牛更讓他印象深刻。

男孩似乎很專注的,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乎乎地仰頭看着他,阮玉又忍不住笑了,是真笑。

他拉起他,小孩子的手又小又軟,很可愛,阮玉在心裡說,可愛的東西就讓人想逗弄。他就這麼做了,一路上沒閒着也不無聊,就忙着逗那孩子玩了,還騙了個桃木手鍊,十塊錢的東西。

後來鬧了一出,阮玉沒想那麼多,不過結果他倒覺得結果意外的還不錯,他送那男孩回去了,又忍不住在心裡品評:挺招人稀罕的。然後自己就愣住了,招人稀罕不就是喜歡的意思麼?

阮玉這時才十七歲,可早就失去了少年的朝氣和單純,他的肺腑裡結了厚厚的冰層,仇恨在裡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遮天蔽日。連慾望和青春都在這裡難以生存,半死不活,更何談小心翼翼冒了個頭的脆弱的喜歡。

只不過有時候會不小心似的留意那個男孩的消息,從阮秋秋的片言隻字裡知道:他參加全市小學生數學競賽了,他獲獎了,要出國深造了……

種種驚人的榮譽在短短一年時間裡降臨到那個小孩身上,他還不到十歲吧,簡直就是奇蹟。阮玉知道了,那個看他第一眼就知道害怕的男孩是個天才,一定是。

這世上的天才有幾個呢?

能靠近天才的人又有幾個呢?

蟄伏似乎已經變成了阮玉的本能,他依然漫不經心似的上學,放學,誰都以爲他就是這樣隨意的人了,包括他的親叔叔。

直到高考,直到高考結束,直到出了考場,一下子看見那男孩,和父母溜達到這裡,隨口幾句得知那男孩所在的學校竟然和他聯繫的學校是同一所。

周圍擠在一起的是結束高考的考生和家長,氣氛熱烈又焦躁,夏天的蟬鳴多麼單調,陰影斑斑駁駁鋪滿路面,阮玉突然就下定了決心,那決定並非毫無預兆,卻是臨時起意。

你看這就是命運。

阮玉就這麼上了心。

等過了幾個月,他就去找了那男孩,去的時候那一個班級的高智商兒童正在上課,在一屋子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中十分好找,垂着腦袋專注地盯着桌面,握着筆迅速地劃寫着什麼,那麼小的孩子露出那樣認真和嚴謹的神色,有一種奇妙的吸引力。

阮玉站在外邊看了一會兒,放鬆了身體靠在窗臺上,那男孩似乎被人提醒了,擡頭看見了他。

本來就一副懵懂的模樣,眼珠的顏色還有點淺,太陽底下一照,簡直像個小傻子似的。哪裡還有一絲剛纔被教授誇獎的能耐。

阮玉又忍不住想逗他,他知道他的心態不太對,但又忍不住,好不容易在外邊遠離了阮渡的勢力,他就是想稍稍放縱一下,就一會兒,小小的喜歡一下。

沒人會知道的。

阮玉退出遊戲界面,關了電腦,就點開手機聯繫了莫納家的電話,是爲了下週的一個晚會,也是爲了晚會上出現的重要角色,卡斯沃德家的女兒。

沒人知道在陪那男孩玩遊戲的同時,他也在暗中聯繫着莫納家,一筆一筆爲早已勾勒出的藍圖添上色彩。

芮拉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依然無法阻擋阮玉的腳步。他心裡那一點少的可憐的喜歡也只是若隱若現地纔會出現在一個傻孩子身上,可就是這樣讓他猶豫了,一次是在聖誕節時,那是他大計劃中的第一步,把男孩引入他的領域。第二次就是現在,如果把男孩捲入這次的事情,他以後的人生就絕對無法脫離他的掌控了。只是於心不忍,阮玉猛地驚覺,“不忍”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事情就發生了。

阮玉躺在病牀上養傷的時候,腦海裡不知怎的就想起槍擊前一天和男孩說的話,他說壞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現在,他也成爲那些壞人了。

這認知一開始還沒什麼感覺,後來一天一天的就變得難以忍受起來,到他傷好可以出院的時候,阮玉心中的焦躁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讓他有些微驚惶的程度,他煩躁地在屋子裡轉悠了好多圈,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走出門外,問候着的莫納家的人說:“我被送進醫院時手上的裝飾品在哪?”

很快就有人把東西送到了他手上,簡陋而粗糙的,十塊錢的地攤貨,小小的一粒一粒的桃核被他攥在手中,莫名地讓他鎮定了下來。

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他只知道他已經徹底失去那個仰着頭看他的男孩了。失去了那懵懂而依賴的眼神,失去了那犯傻又似乎隱含着智慧的回答,失去了……

不該有的喜歡,阮玉早就知道,他怎麼承擔的起這麼美好的感情呢。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靜靜躺着的桃木鏈,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樣很好。

之後他和莫納家合夥演了一場戲,騙過了他叔叔,整整四年,他在海外打下了自己的根基,什麼見不得光的事都做遍了。四年的時光身邊的一切差不多都變了,他二十幾歲的年紀有時候卻覺得人生不過如此,只是有個目標撐着他,也推着他向前走,一步也回不了頭。

阮秋秋終於長大了來到了他的身邊,加入了他的世界,少女很快成熟起來,驕橫的目光沉澱出和他一樣的沉穩,阮玉想時機差不多了,該收網了。

回國之前在機場,阮秋秋目光在他腕上掃了一眼,問道:“哥,我從見到你這東西就沒離開過你身上,這是開過光的?”

阮玉擡了擡手,不多解釋:“紀念物而已。”

在飛機上他有些激動,直勾勾地看着舷窗外的白雲藍天,無論如何也不能閉上眼睛。

安頓好了進入了阮渡的公司,他纔去找了那個男孩,這時他有了自己的力量,找人調查了他。

其實在國外的時候也能得到一些消息,可是畢竟在莫納家族的地盤,他還是選擇了謹慎。

這一面,就是在圖書館。

一下子就讓他想起了在大學裡找到男孩時的情境,同樣是低着頭認真地看着什麼,只不過那時的男孩長成了少年。

多美好的少年,和書本一樣乾淨的模樣。阮玉心底喟嘆着,有一絲微妙的情緒,沒體會過的感覺,他不知那叫什麼。

縱使知道再見面必然不會是什麼大團圓,如此的生疏也讓他有點落寞。阮玉留下一張名片,送了他一程,第一次見到了調查中提到的,他的好朋友,一個十分耀眼的少年,身上的朝氣比陽光還濃烈。天之驕子都有的驕傲,總是無法掩蓋地掛在舉手投足間。

兩個少年肩並肩走在一起,默契,信賴,簡單。

統統是他遙不可及的。

怎麼可能淡然置之。

這是個麻煩,阮玉開車回家的時候這麼想着,城裡權勢人家的小公子,是個麻煩。他點燃一支菸,坐在車裡,靜靜地看着暮色的天空。

不知是什麼觸動了他,還是他心中隱秘的可能自己都說不清的什麼,阮玉鬼使神差地改變了計劃,在藍圖上畫了一道分叉,另外找了個人。

同樣的醫學博士,海龜背景,重金聘請之下進入了他的藍圖,可惜阮渡精明極了,差一點就查出了他們暗地裡的金錢交易。

那個醫學博士被阮渡直接下達的命令辭退之後,阮玉意識到不能再冒險了,任何超出藍圖的部分都是臨時的充滿變數的。

他表現出一點不滿,和阮渡有了一次爭執,雖然是爭執,卻似乎讓阮渡放心了。

可惜這件事不知被哪個內部員工捅了出去,上了商業雜誌。

還給他扣了個帽子:決策失誤。

之後,阮玉就按照藍圖走了,幾年前鋪的局派上了用場,當年的男孩被他收進庇護之中,向着他計劃的終點走去。

這過程被他拉長了兩年,阮玉對自己說這只是爲了更有把握,可他解釋不了自己一次把人帶回家的衝動,不僅解釋不清,甚至很危險,任何一件讓阮渡不安的事他都不能做。

阮玉早就知道那男孩和青梅竹馬在一起了,可心裡的東西是沒辦法像刷鞋一樣洗乾淨的,譬如當年那一丁丁點的喜歡,一個不小心就長在了層層疊疊的冰面裡,奄奄一息卻因爲僅此一支而捨不得掐死,時不時還忍不住呵護一番,就橫亙在那裡了,拿不出手的憔悴。

當年的那個男孩早就長成了少年,再長成獨當一面的年輕人,他選擇了觀望,回不了頭了。

回不了頭就只能走下去,終於迎來那一天,復仇的快感燃燒了積累數年的仇恨,冰層猛地褪了個乾淨,一下就空了。

阮玉坐在偌大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心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涌上一種難以描摹的悲愴,海浪海潮一般,生生不息。

阮玉摘下那串桃木手鍊,在國外時戴了好多年,回國後時常摩挲,如今精緻得像個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想不到當初那麼簡陋的東西如今也能變得這樣動人,是不是隻要花了心血就有回報?

是的,不是的。

阮玉把這串陪伴他多年的手鍊放在鋪了天鵝絨的小盒子裡,叫進來屬下,吩咐送到當年買它給他的人手裡。

遠離的腳步聲帶走了桃核,也似乎帶走了他從未說出口的喜歡。

他的喜歡當年沒能融化仇恨的堅冰,現在,又有什麼用呢,他已經用鮮血和謊言鋪就了一場步步爲營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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