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連嬤嬤並不想死。
螻蟻尚且惜命,更何況是連嬤嬤?現在,只要給她一條活路,不要說讓她出聲杜甄了,就是讓她出賣自己的親孃老子,怕連嬤嬤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於是,連嬤嬤吃力地點頭:“要活……要活……”
你要活,就得有要活的覺悟。現在,主子神馬的,都變得一文不值的了吧?
商雪玉微微一笑,望着一臉痛楚的連嬤嬤,淡淡地說道:“那麼,連嬤嬤還不快說?”
出聲汪蔻,橫豎不會有好日子過。
但若是不出賣汪蔻的話,連嬤嬤怕連今日都活不過!
天大地大,主子最大,可若是人命關天,當然還是自己的命最最值錢的了!
想到這裡,連嬤嬤心一橫,就要賣主求命。
然而,就在她正要開口的時候。忽然,門口處傳來一個淡淡的、而不失恭敬的女聲:“婢妾見過老爺,見過夫人……”
那,居然是二姨娘汪蔻的聲音?
可是,汪蔻怎麼會這麼快就趕來了呢?看來,她在這府中經營多年,還真不是蓋的。
商雪玉原本彎着的身子,慢慢地坐直了——既然汪蔻來了,連嬤嬤想必什麼都不會說了。而且,先機一失,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連嬤嬤回頭一看汪蔻揹着日光的,陰晴不定的臉,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一口痰頂了上來,只見連嬤嬤雙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商雪玉望着暈過去的連嬤嬤,不由微微嘆了口氣——真可惜啊,原本,就只差一步,就可以讓汪蔻背多一個罪名的了……可沒想到的是,汪蔻,卻在這個時候來了!
汪蔻一步一步地走進正廳,然後,垂首站在商永霖的下首,話都不多說一句!
商永霖看了一眼汪蔻,冷冷地說道:“你來做什麼?”
商永霖的眸子裡,充滿了厭惡和戒備,那樣的眼神,讓汪蔻的心裡,不由地痛了一下。
牆頭青梅,少年竹馬,商永霖之於汪蔻,並不是沒有感情的。
但是,汪蔻卻註定不甘心只擁有商永霖單純的愛。而所謂的家族的利益和使命,使得她將愛當成了武器,想要徹徹底底地征服眼前的這個男人。但令汪蔻沒想到的是,再熾熱纏綿的愛情,也會在時間的長河裡慢慢地洗去最初的鮮亮。而她所做一切,也漸漸入了商永霖的眼,所以,才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一側的杜甄靜靜地望着汪蔻,卻不說話!
汪蔻低眉順眼地說道:“回老爺的話,婢妾的嬤嬤犯了事,都是婢妾平日裡管教不嚴,所以,婢妾專程來向老爺和夫人賠罪來了!”
商永霖聽了,不由冷笑了一聲:“是啊,奴婢做了錯事,主子就來賠罪,汪蔻,你這主子做得不錯嘛!”
商永霖的聲音,聽來十分的平靜,可是,那平靜之中,又似乎有許多的暗涌在流動,在撲天蓋地的黑幕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兜頭將人淹沒!
汪蔻不敢反駁商永霖的話,她只是將頭低得更低,再次小聲說道:“這一切,都是婢妾的錯,都是婢妾管教不嚴!”
商永霖“啪”的一聲,合上了手裡的帳冊子。他指了指昏迷在當場,被鐵福着人拖到了一邊的連嬤嬤,冷笑一聲:“好啊,既然你樂於爲你的奴婢擔當罪名,那麼,是不是你這奴婢今日裡打爛的東西,你都準備全盤賠償了?”
汪蔻的頭低得更低了,但她的聲音,卻是毫不含糊的:“回老爺的話,那都是婢妾的分內之事!”
呵,好一個分內之事!商永霖招過鐵福,說道:“鐵福,你告訴二姨娘,上個月的時候,那個長敬齋的老闆給那個青瓷釉裡紅開出了什麼價錢?”
鐵福站在二姨娘的身側。他聲音清晰,一字一頓地說道:“回老爺的話,那長敬齋的老闆說了,這個青瓷釉裡紅可是前朝的珍品,而今,只剩下唯一的一對,一隻,就在當今的大內,另外的一隻,則就在我們的府裡,若是這件珍品,按照當今的市價的話……”
鐵福微微頓了一下,當他看到二姨娘的臉色,正隨着他的話,變得青紫一片的時候,鐵福一字一頓地說道:“最低不低於白銀一萬兩!”
白銀一萬兩!
聽了那樣的話,二姨娘的身體,不由地晃動了一下!
白銀一萬兩!
不要說現在汪蔻根本就沒有這個銀子。就算是有,她也是絕對不敢拿出來的!
要知道,當日裡,汪蔻以姨娘的身份入府,可並沒有帶來多少嫁妝的,她掌管商府多年,的確搜刮了頗多不義之財。但除去了每年要給汪府的一大部分之外,她也沒剩下多少了。再加上上次被商雪玉的冊子坑了一次之後,,汪蔻被吞的東西,已經吐出了十之六七。現在還有的一些家底,也是藏匿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哪裡還敢顯露半分呢?
可是,她剛剛已經說了,要賠償這個瓶子的。她還以爲,商永霖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會再追究下去,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鐵福居然毫不含糊地報出了個實價!
而且,還是個最低價!
汪蔻這下,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她要是早知道,就不應該讓連嬤嬤那個蠢貨去倉庫裡領東西!
但是,這麼多年以來,汪蔻在商府之中,已經全無對手,所以,也就養成了她專橫跋扈的性子。而那些下人們,也是習慣看主子的臉色做人的主兒。這汪蔻的性格,直接就影響了這些下人們的性格!
所以,每一次,只要汪蔻打爛了東西,那些嬤嬤們就會自告奮勇地去庫房裡領取,然後呢,還會私下裡比,誰領的東西值錢,誰更得主子的歡心!
就象這一次,連嬤嬤並不知道這個青瓷釉裡紅的價錢,她只知道,大約是千兩以上的東西,想領回去,博汪蔻一笑而已。可沒想到的是,東西,就在她的手裡給壞了事!
汪蔻低眉順眼,朝商永霖說道:“老爺放心好了……婢妾一定會想法子把這虧空給補上的!”
補上麼?
商永霖再次冷笑一聲,只見他將手裡的小冊子扔到汪蔻的面前。汪蔻被突如其來的帳冊嚇了一跳。直到頭頂響起商永霖一字一頓的聲音:“既然你要還,那就把上面你數年來記在你帳上的東西,全部歸還吧!”
商永霖說完,袖子一甩,就轉身,朝正廳之外走去。
杜甄見了,連忙起身,準備恭送商永霖。
誰知道,商永霖卻朝杜甄柔聲說道:“夫人,我剛剛不是說了,要到你屋裡去用晚膳的麼……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一起去喝杯茶吧!”
杜甄一聽,連忙笑道:“那敢情好啊,妾身一定拿出最好的茶葉來侍候老爺!”
杜甄越過汪蔻,和商永霖一起朝正廳之外走去!
商永霖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頓了頓腳,淡淡地說道:“三天,想來這些東西就可以歸帳了吧……夫人,到時,你可別忘記了,拿來給我過目啊!”
杜甄連忙應了一聲“是”,然後,就陪着商永霖轉身走了!
商永霖和杜甄走了,正廳之中,令人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消失了!
汪蔻微微擡起頭來,朝兩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輕輕地吁了口氣,鬆開了握緊的手心。那裡,五個清晰的指印已經嵌入肌膚,幾乎要滲出血滴了!
但是,如此切膚的疼痛,也及不上汪蔻心裡的痛楚——曾幾何時,她仗着商永霖的寵愛,不將整個世界放進眼裡,可而今,她曾經最看不起的杜甄,卻享受着她當日獨有的恩寵!
汪蔻微微閉了閉眸子。她低頭,就去揀地上的小冊子。因爲,多少年了,脾氣逐漸暴戾的汪蔻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打爛了多少東西,又究竟領用了多少東西。而這些東西的人價值,也同樣不是汪蔻所關心的!
她翻看着手裡的小冊子,臉色慢慢地變了!
這麼多年來,她領用的東西,居然有那麼……多麼?
汪蔻一直向後翻,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哪個放肆的奴婢敢將這些一樣一樣的記下來的?而且,這種年代久遠,幾可以追溯到十年以上的?
就在這時,汪蔻的耳邊,驀地傳來一聲輕笑!
汪蔻“霍”地擡頭,只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商雪玉和商紫如!
方纔的時候,商紫如一直沉默着沒有說話,就象個隱形人一般。可現在,商永霖一走,商紫如卻恢復了平日裡活潑的樣子,她望着二姨娘,眼神淡淡的,朝商雪玉說道:“二姐姐,這一下子要賠那麼多銀子,可真的挺吃力的啊……”
商雪玉望着汪蔻,眼睛裡的笑意就要溢滿了一般。她的話,卻是朝商紫如說的:“欠下的,終究都要還人,只不過,看怎麼個還法就是了!”
汪蔻抿緊了脣,看也不看商雪玉一眼,轉身就想走!
現在的這個時候,汪蔻沒有心情和任何人說話,所以,無論是商雪玉的冷嘲熱諷,還是商紫如的興災樂禍,她都聽若未聞!
商雪玉豈容汪蔻就這樣走了?
她上前一步,笑吟吟地朝汪蔻說道:“二姨娘,你這麼急就要走了?”
汪蔻的心裡當然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