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冬的暖陽,越過支離斑紋的樹梢,照在人們頭頂的時候,無雪的冬季,讓人覺得整個院子都溫暖起來!
院子裡的菊花已經謝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枝頭的幾個苞蕾,還在秋風之中,抖抖索索地晃動着!似乎在宣佈又一個花季的終結!、
牆角的梅花,還只是一大片的苞蕾,它在翹首仰望,等待着雪落時的第一次爭豔。
院牆之外,全部都是一片鐵灰的顏色。粗礪的枝幹,黑色的枝丫,還有那灰黑掩映的青石板路面上,到處都是一片蕭條的景象。
一大早的,商雪玉就開始梳妝打扮。
作爲眼睛看不到的她,對於自己的衣着,倒並不是十分的注意。只要穿得夠暖、舒服也就行了。
然而,對於緋衣來講,越是這樣的商雪玉,越是要打扮得明豔照人,讓人眼前一亮!所以,在挑衣服的時候,緋衣和聘兒不約而同地挑了商雪玉那件淡緋色的長裙,再襯上一件米色的衫子。商雪玉的腰上,被掛了一條長長的流蘇,流蘇的中間,串着一塊玲瓏緋色的珠聯玉佩!
令人眼前一亮的打扮,再加上淡宜的妝容,再梳成了一個秀氣的連秀髻。一個活潑秀氣的少女形象,就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聘兒和緋衣對望一眼,都滿意地笑了!然後,由聘兒收拾妝臺上殘留的東西,而緋衣則陪着商雪玉朝杜甄的院子裡走去!
商雪玉去杜甄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陪着杜甄用完了早膳,又喝了一會兒茶,緋衣提醒商雪玉,杜甄有些倦了。
商雪玉搖搖頭,也準備起身告辭了!
商雪玉纔剛剛起身,杜甄已經無奈地笑道:“看看五女這一來,才坐了這一會兒,我就又覺得困了……要不,五女你自己坐一會兒?”
商雪玉笑道:“還是不打擾母親了,女兒離家幾日,也有好些事情沒有交待,而且,這幾個丫頭好象犯了冬懶一般,都不怎麼願意動了,女兒還得回去鞭策她們呢!”
商雪玉所說的,自然就是俏皮話兒了。
因爲,誰不知道,商雪玉院子裡的幾個丫頭最是得力,而且,也最讓人放心。不管商雪玉人的在不在院子裡,她們都會按班就部的,做好每一件事的!
商雪玉如此說,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她不想讓杜甄覺得難堪而已。
商雪玉起身告辭,李嬤嬤送了出來!
這一段時間之內,牛嬤嬤都不在府裡,於是,所有的事務,全部都壓在了李嬤嬤的身上!
商雪玉問李嬤嬤:“嬤嬤,不知道母親最近的飲食如何?”
李嬤嬤和牛嬤嬤一樣,對這一位五小姐都有着特殊的好感。再加上商雪玉的眼睛現在看不到,可是卻還關心着杜甄,就更令李嬤嬤感動了,只聽她說道:“有勞五小姐關心了,夫人的飲食也都還行……”
也都還行麼?
可是,商雪玉感覺着杜甄的精神不怎麼好呢?
李嬤嬤想了想,也不瞞商雪玉,她只說道:“夫人飲食正常,但就是精神不太好,很容易犯困……”
精神不好,容易犯困?
商雪玉低頭,思忖了半晌,說道:“李嬤嬤,母親不舒服,可有請太醫過來問診過麼?”
李嬤嬤搖了搖頭,說道:“夫人堅持說她自己沒事,不需要太醫診治!”
覺得自己沒病?可是,卻是天天犯困?
商雪玉真不知道,杜甄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是,商雪玉聽緋衣說,杜甄的臉色並不好看,所以,看杜甄的樣子,似乎真的有什麼地方是不妥不對的!
商雪玉原本想讓人尋個太醫來幫杜甄看看的,可是,想着杜甄諱醫諱疾的樣子,也只好作罷了!
李嬤嬤送了商雪玉出院門,轉身就要回去了。
畢竟,商雪玉只是個探望前輩的晚輩,若是做得太過的話,那麼,於商雪玉來說,也是不太好的!
看到李嬤嬤躬身就要回去了,商雪玉忽然問道:“對了,李嬤嬤,牛嬤嬤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商雪玉聽緋衣說,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牛嬤嬤了。而李嬤嬤的回答則是,牛嬤嬤回去省親,所以和杜甄告了假的!可是,這麼些天已經過去了,牛嬤嬤的人,還是沒有回來!
李嬤嬤的答案,果然還是和先前一樣,她朝商雪玉說道:“牛嬤嬤回了夫家——她的侄子要成親了,因爲沒有個長輩在身邊,所以,牛嬤嬤回去,打理一切了呢!”
商雪玉點點頭,笑道:“原來是牛嬤嬤家裡有喜事了啊……李嬤嬤,若是牛嬤嬤回來的話,你可記得替我向她說一句祝福啊!”
李嬤嬤連忙說道:“五小姐有心了,奴婢這就代牛嬤嬤謝過五小姐了……”
李嬤嬤說完,轉身回去了!
商雪玉也帶着緋衣,慢慢地朝院外走去!
在經過一條長廊的時候,前面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只聽緋衣說道:“小姐,二姨娘來了!”
二姨娘?汪蔻?
商雪玉的臉上,帶着一抹會心的笑意,她站在那裡,傾聽着腳步的聲音,然後,靜待汪蔻的到來!
汪蔻低頭頭,一直向前走!
這一段時間,幾乎足不出戶的她,這還是第一次出門兒,所以,也是第一次的,遇到了最最不想遇到的人!
汪蔻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商雪玉,待她看清那個站在走廊裡,面帶淺笑的女子居然是商雪玉的時候,汪蔻的臉上,有一閃而過恍惚,似乎她看到時光倒流,在這裡遇到了過去的時光裡纔會遇到的人!
汪蔻這一段時間瘦了許多。她原本飽-滿、豐-潤的臉頰,已經深深地凹了下去。眼窩深陷,眸光陰沉,經過這一段時間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她的臉上,有一種和她的年紀並不對稱的陰狠和滄桑!
幾天不見的功夫,汪蔻的頭髮居然白了一片。在寒風之中微微飛揚的白髮,更象是一面無以言喻的旗幟,在向她昔日最最憎恨的人,訴說着自己的不平,還有滄桑!
商雪玉聽那腳步走近,忽然淡淡地笑了一下。她開口道:“二姨娘,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好久沒有看到你如此狼狽的樣子了!
商雪玉的話,頗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她空茫的眼睛,看着汪蔻的方向,猶如深深的一潭水一般,只要用片刻不到的功夫,就可以將人深深人斃溺!
汪蔻對商雪玉向來沒有什麼好的臉色,此時也不例外。聽到商雪玉和自己打招呼。她只淡淡地“哼”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去,故作不理了!
商雪玉聽到汪蔻一聲冷哼,她似乎並不生氣。只是忽然仰望天際的方向,喃喃自語了一句:“眼看着,這天可以下雪了呢,不要說是出門了,就是在家裡,也得多空件衣服的啊,要不的話,豈不是要凍死了?”
商雪玉的話,似乎在說給自己聽的。然而,汪蔻一聽商雪玉的話,居然狠狠地轉過頭去,她惡狠狠地望着商雪玉,說道:“你說什麼?”
商雪玉微微一笑,朝汪蔻的方向說道:“我說什麼,難道說你聽不懂麼?我說天冷了,要多穿件衣服,怎麼,你不覺得這天已經很冷了麼?”
汪蔻深深地看了商雪玉一眼,忽然冷冷一笑,說道:“呵呵,真的沒想到呢,一個瞎子,居然還知道冷暖?”
緋衣一直站在商雪玉的身後,此時聽到汪蔻居然敢罵商雪玉是瞎子,她勃然怒道:“二姨娘你什麼意思?”
汪蔻冷冷地看了緋衣一眼,譏誚地說道:“瞎子教的丫頭,果然不知道什麼纔是規矩!”
緋衣一聽,更加怒了,她挺身而出,就要和汪蔻理論。誰知道,商雪玉卻輕輕地攔住了緋衣。只聽商雪玉淡淡地說道:“我是沒有三姐姐會教丫頭沒錯,我的眼睛看不見,是個瞎子也沒錯!但是最起碼,我還是站在自己的家裡,晚上睡在自己的院子裡。只不過,那個會教丫頭的三姐姐,卻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享福呢……”
汪蔻聽了商雪玉的話,臉色驟變。她用力握緊拳頭,似乎在壓抑着滿心的憤怒!看她的樣子,還真的有一下子衝過來,找商雪玉拼命的潛質!
然而,很快地,一側的汪嬤嬤走了過來,她輕輕地扯了扯汪蔻的衣袖,在汪蔻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
汪蔻的眼睛都在噴火,然而,她卻壓抑住了自己的憤怒,過了半晌,她才冷冷地開口了:“商雪玉,你知道你的眼睛爲什麼要瞎麼?就是因爲你爲人無良,傷天害理,所以,這天都看不過眼了!”
聽了汪蔻的話,商雪玉又笑了起來,這一次,她臉上的笑容,猶如冰雪一樣的冷漠和譏誚,只聽商雪玉說道:“那麼二姨娘可又知道,三姐姐爲什麼會失蹤麼……呵呵,那是因爲,她有你這麼一個尖酸刻薄的娘,不但不替她積福惜福,還處處積下惡孽。二姨娘,你若是再不改的話,我可真的怕,三姐姐的命,真的送到你的手上了呢……”
汪蔻再也忍心不住了,她箭步上前,朝商雪玉冷冷地吼道:“你敢再說一句……”
看到汪蔻張牙舞爪的樣子,商雪玉攔住想上前出手的緋衣,她定定地,卻也是冷冷地說道:“二姨娘,你衝我吼是沒有用的,你若真有本事的話,就不要在這裡又跳又叫的,你去長三姐姐回來之後,再來和我理論啊……”
汪蔻的眸子已經血紅,她死死地盯着商雪玉,那眼神之中,充滿了狠毒、狠戾。狂妄以及暴躁。似乎,商雪玉就是她不死不休的敵人,只要商雪玉不死,汪蔻的心裡,就難以解除這深深的恨意!
商雪玉迎風站在那裡,冬天的風,吹到她飄舞的衣衫,而她的臉色,卻漸漸成冰!
汪蔻被汪嬤嬤死抱着給勸走了,深深的長廊之後,還隱約傳來她叫囂的聲音:“商雪玉,你如此尖酸刻薄,天理不容,真活該你一輩子做個瞎子,真活該你下地獄!”
聽了那樣的叫囂,還有那隨風而來的狠戾的痛訴,商雪玉忽然不出聲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