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芯兒一邊幫商雪玉暖着手,一邊心疼地說道:“哎呀,表妹,你這衣服好薄啊……難道說,你就沒有再厚的大氅了麼?”
杜芯兒的臉上,笑意淺淺,帶着關切,似乎,這一句不經意地問出來的話,已經將她所有的關心全部都給囊括了!
杜芯的的聲音也足夠的大,大得剛好讓廳堂裡的人全部聽到。此時,大家的視線,又開始將商雪玉審視起來!
杜芯兒只是看着商雪玉,滿眼都是心疼。似乎,她真的是一個稱職的表姐,要心疼自己的妹妹!
然而,商雪玉卻知道,這個杜芯兒這句話,聽着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你若是再一細想的話,那問題可就真的大了!
杜芯兒的話,第一直指商雪玉的身份——是否因爲商雪玉只是一個庶女,所以,這纔打扮得如此寒酸呢?
這其二呢,則是直指商府了,雖然商府在商州是一個大戶,但是,這一個庶女打扮得如此寒酸的,就讓她到處走,由此可以看出,這商府的家教真的不怎麼樣!
這第三嘛,就是嘲笑商雪玉了,明知道去自己主母的孃家,不還不知道打扮得體面一些,這樣的話,回到府裡之後,纔不至於被自己的主母難爲不是麼?
可見,這個商府並不是想像的好,這個商雪玉,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聰明,這再者呢,幾乎是在說商雪玉的身份低下,扶不上臺面了!
商雪玉哪裡聽不出這話呢?她心裡暗暗搖頭,看來,這個二房的教導,比之大房的杜夫人,這差的可真不是一個檔次了——是的,杜芯兒的意思,商雪玉都明白,但是,商雪玉的意思,杜芯兒可未必明白了!
第一,商雪玉身上穿的,是緋衣的衣服。丫頭能穿的衣服,主子穿着雖然不算體面,但並不是被人苛待的藉口。
這第二嘛,商雪玉好歹是從寧西王府走出來的,而且,這帖子是寧西王府的老王妃投的。而今,可以說商雪玉頂的,是寧西王府的名義,杜芯兒在這裡刻薄三分的說,這說白了,就是和寧西王府作對嘛,這杜芯兒不知道這件事的輕重,但是,若是這些話傳出去的話,這就等於將寧西王府給徹底得罪了啊!
所以,老夫人聽了這話,首先就不高興了!
一側的杜舞陽聽到杜芯兒說商雪玉,不由急道:“她不是……”
然而,杜舞陽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杜夫人喝斥住了:“舞陽,你給我站一邊去!”
杜舞陽被母親喝斥,只好低下頭,乖乖地站到了一邊兒!
一側的杜夫人,卻是個心細的人,因爲,她發現自己的女兒身上穿的,並不是今天出門兒的那一件!因爲,不但短了小半截兒不說,而且,那披風的顏色和質地,分明就不是本府出的!
再看商雪玉身上的披風,卻是明顯長了一截的,幾乎就要拖到了地上,於是,杜夫人就明白了一些什麼。
但是,杜夫人即使明白了,也是不想說的。她更不想讓杜舞陽插嘴。因爲,在有的時候,事實的真相讓大家看到了則更好,若是杜舞陽這一解釋,說不定的就將牛秋鈐給得罪了!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和女人,特別是象牛秋鈐這樣的女人,所以,杜夫人這才擋着,不讓杜舞陽說話!
商雪玉看着杜芯兒,不露產痕跡地抽出自己的手,她朝杜芯兒微微笑了一下,說道:“這衣服也不薄啊,只是我身上的溫度,比一般人是比較低一些的……”
雖然到了現在,商雪玉仍然給杜芯兒留了三分的面子!
畢竟,她今日初來,並不想得罪誰!然而,若是杜芯兒敢再變本加利的話,那麼,商雪玉也是不會客氣的!
一側的牛秋鈐聽了,不由冷笑一聲:“我說外甥女兒啊,雖然你是庶女,但是,你這回來杜府,可是擔着妹妹的名義的啊……這說到底的,怎麼妹妹連體面都忘記教你了呢!”
忘記教了也好,抑或是商雪玉沒有衣服穿也好,這些,對於商雪玉來說,一進杜府,就已經翻了個跟頭了!
商雪玉笑笑,朝牛秋鈐說道:“回二舅母的話,母親對甥女兒悉心教導,女兒句句記在心上,但凡人不以貌相,以孝定道,不以衣貴,而心貴則自貴!”
商雪玉的話,雖然輕輕飄飄的,卻是在責怪牛秋鈐越矩了!
而且,無論商雪玉的臉上,笑得多麼有禮,但是,她的眼睛卻是不笑的,不象是對着杜舞陽的時候,那樣溫暖的笑容,幾乎可以溫暖到人的心底!
商雪玉這要樣的話,牛秋鈐哪裡聽不出來呢?她臉色一變,就要說話!
然而,正在這時,門外匆匆忙忙地走進來一個丫頭。她的手裡,捧着一件上好的狐裘。只見她來到當中,先是朝老太君,杜夫人,牛秋鈐,還有杜舞陽一一行過禮之後,就朝杜舞陽奉上了手裡的衣服:“多謝大小姐賜衣,奴婢現在冷了……”
杜舞陽聽了,笑笑說道:“這其實也沒什麼的,因爲我的身上,都穿着表妹的衣服呢!”
杜舞陽說着,身邊的小丫頭接過了杜舞陽的大氅。而杜舞陽則走上前去,朝商雪玉說道:“表妹,若不是你的大氅,我就要凍壞了……”
商雪玉微微一笑,說道:“表姐哪裡話?你是爲了接我纔出去的,若是你凍壞的話,讓我於心何安啊!”
杜舞陽朝老夫人說道:“祖母啊,孫女兒急着出去接表妹,忘記穿大氅了,表妹一下軟轎就將自己的脫下來,給孫女兒穿,她的丫頭怕她凍壞了,就脫下了自己的,現在,表妹的身上,還穿着她丫頭的衣服呢!”
杜老夫人聽了,不由朝商雪玉說道:“丫頭,你凍壞沒有?”
商雪玉朝杜老夫人笑笑,說道:“回外祖母的話,孫女兒從馬車裡出來,並沒有多冷,只不過表姐等了那麼許久,一定凍壞了!”
然而,誰不知道,從溫暖的馬車裡出來,再走到冰天雪地裡去,那又是多麼的寒冷啊,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商雪玉還是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這讓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感動無比!
就連杜夫人看着商雪玉的眼裡,都有幾分的複雜!在她看來,這個商雪玉,也算是個有心計的{——這才一出現,就收買了杜舞陽,看杜舞陽看着商雪玉的眼神,哪裡在象看一個親戚,分明是在看自己的嫡親的妹妹嘛!
看到自己的女兒如此的神情,杜夫人不由嘆了口氣——若是這個庶女這一招收買人心的話,那麼,這個小小年紀的庶女,心機實在太可怕了啊!
商雪玉乖乖地走到杜老夫人的面前,擡頭笑道:“外祖母,您真好看!”
您真好看?
這完全不是杜老夫人印象裡的任何一句話,她看着商雪玉,眼神有些呆,疑問的話,也是脫口而出:“乖孫女兒,你在說什麼?”
商雪玉看着杜老夫人,心裡的激動簡直難以形容——這個孕育了她母親的人,可是她嫡親的外祖母啊,如此的慈祥,如此的睿智,只可惜的是,她頂着別人的身份,不能堂而皇之地叫上一聲“親祖母”。
聽到杜老夫人問,商雪玉眨眨眼,說道:“孫女兒說您好看啊……”
杜老夫人笑了起來,她指了指屋裡的杜夫人,牛秋鈐,甚至是杜芯兒和杜舞陽,笑得合不攏嘴一樣:“乖孫女兒啊,這好看呢,應該是指她們,祖母已經老了……”
商雪玉眨眨眼,笑道:“外祖母您是不知道啊,兩位表表姐是漂亮可愛,兩位舅母是花樣年華……可是祖母呢,您是慈祥雍容,讓孫女兒一看起來,就想親近,也覺得外祖母笑起來的時候,就和外面開的梅花一樣好看呢!”
聽了這話,杜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
雖然是庶女,可見這個商雪玉在府裡的地位不低——單單就憑這小嘴,就足以讓杜甄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能讓杜甄寫信回杜府的人,在她心裡的地位,一定不低!
如此冰雪聰明的女娃兒,只不過是一個庶女,真有些可惜!
想到這裡,杜老夫人問商雪玉:“你母親可好麼》?”
商雪玉說道:“母親她很好……%她曾經千叮萬囑的,讓孫女兒看到外婆的時候,代她多磕幾具頭!”
商雪玉一邊說,一邊跪了下去,朝着杜老夫人一個又一個地磕起頭來:“祝外祖母身體健康——祝外祖母笑口常開——祝外祖母福如東海……”
商雪玉的這一排頭磕下去,幾乎每磕一個,就有一句不同的祝福辭語,聽得杜老夫人熱淚縱橫,不能自己!
商雪玉一口氣磕了十幾個頭,這才擡起頭來,她的眼睛,也是亮亮晶晶的,朝着杜老夫人說道:“母親常和孫女兒說,女孩子年輕的時候不可以犯錯,否則的話,就會給母親帶來傷痛!”
聽了這話,杜老夫人的臉色,登時變得更加悲慼起來,她看着商雪玉,問道:“可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爲什麼這麼多年來,都不來看我?”
商雪玉嘆息了一聲,說道:“母親說了,路走錯了,可以回頭,但最怕你回頭了,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這話,杜甄的確說過,只不過,不是現在,而是在前世,她即將去世的時候!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商雪玉知道,杜甄是有多麼希望能回到母親身邊的啊,上一世的時候,她沒有做到,而這一世,她一定要讓杜甄風風光光地認祖歸宗!
聽了商雪玉的話,一側的杜夫人眼神也有些複雜。
是的,這路走錯了,是可以回頭,但是,若是你想回頭的時候,連路都沒有了,那麼,即便回頭,又有什麼用呢?。。所以,這人生之中,最怕的不是回頭,而是回頭無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