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聲音,仍舊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溫和而不失冷清,帶着微微的,令人說不出來的笑意!
只不過,那笑意是不是譏笑,大家就真的不清楚了!
和睦郡主走下軟轎,朝前走了兩步,就看到了那個女子背對着自己的身影!
明明是很年輕的年紀,可是,那個少女的身上,卻偏偏有一股子和少年人不一樣的沉穩和成熟,此時,單單是背影,就給人一種歷盡滄桑,看透生死的微妙感覺!
而且,聽剛剛的少女說,這個女子不是別人,居然是商州來的庶女?
既然是商州來的庶女,又怎麼會來到葉含笑的花宴呢?要知道,葉含笑可是一個十分注重身份和體面的人啊,不要說是來自商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了,即使是京城裡面,官位低一點兒的嫡女,她都未必看得上眼吧?
可是,這個商州來的庶女,究竟有什麼能耐呢?能讓葉含笑對她刮目相看呢?
想到這裡,和睦郡主不由地看了一眼葉含笑!
葉含笑剛剛從軟轎裡奔出來,她看到和睦郡主一臉疑問的樣子,不由地笑道:“這位商小姐,可是我在商州的舊識……恰逢今日裡的花宴,想着讓她長一下見識,於是,就給了請帖給她了……”
商州的舊識?
和睦郡主卻是聽說過,那一次夜慕楓去商州有事,這個葉含笑可是死皮賴臉地跟了去的事情的呢!只不過,聽說葉含笑去了,還幫了倒忙,把個夜慕楓氣得七竅生煙呢!
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葉含笑怎麼還有心思認識什麼人呢?更何況,只是一個庶女呢?
因爲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商雪玉的身上,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和睦郡主已經來了。只聽另外一個身着杏黃衣衫的少女說道:“敢問這位姑娘,你的父親可是商州的幾品官吏啊?”
若只是庶女,而且是官家的庶女的話,那麼,即使是葉含笑認識了,有來往了,也不會有辱於郡主府了,更不會讓今日來參加花宴的大家難堪,但是,若是沒有的話呢?這些,可真的難說透頂了!
只不過呢,大家看着商雪玉的樣子,並不象是一個小家碧玉的樣子,所以,這才問了出來!
商雪玉聽了,淡淡一笑,說道:“家父只是經商……”
聽了這句,人羣之中,傳來“唏噓”的聲音……
一個商家的庶女……
要知道,皇家貴胄,文武百官。這些全部都是國家的樑柱,若再往下排去,就是士農工商了!
而且,這商家,自古不入人眼,再者,被人垢病的,自然也多!
可是而今,商雪玉居然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出自於商家,這無形之中,就是將自己和這些貴女們的身份,全部都給拉得遠遠的了!
原本,有幾個欣賞商雪玉淡定的女子,似乎不經意地移了移身體,似乎想離商雪玉遠一些的!
人羣之中,罕見地沉默了,大家用各懷心思的眼神,看着那個瘦弱嬌小的女子。眼神個個都很複雜,這有的人,自然是覺得這個商女有承認自己身份的勇氣,也是不簡單的!
而另外的呢,則覺得這個商女真的是大言不慚,不但想着法子混入了京城的貴女圈中,而且,還是葉郡主的府上?
商雪玉站在這些貴女圈中,忍受着來自各方面的各色眼光,她的臉上,始終都帶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不管是說自己的身世,還是說自己的一切,都是尋常而又尋常的一般!
正在這時,一個身着黃色衣衫的少女猛地走上前來,用力地推了商雪玉一把:“滿身銅臭的商家女,你給我走開……%”
商雪玉被推了一個趔趄。在那些貴女們掩臉譏笑的時候,商雪玉臉上的笑容斂住了!
商雪玉看着那個一身明黃色的少女,眼神卻是淡淡的,冷冷的,只聽她問道:“請問這位是哪府的小姐呢?”
旁邊,一個年紀稍大的,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鄙夷地說道:“她是丁侍郎的嫡出三小姐……”
商雪玉點點頭,說道:“丁侍郎我倒是不認識的,在當朝的百官之中,我只聽說過丁大將軍……”
那個身着紫衣的少女冷笑一聲:“丁大將軍也是你叫的麼……”
商雪玉說道:“我知道,丁大將軍出身候府,他本身就是一位小候爺,後來,又征戰沙場,所向披靡,是爲我朝的第一勇將!”
那個身着黃色衣服的少女聽了,傲然一笑,說道:“那個丁大將軍,就是我的表哥……”
哦,大家都姓丁,原來還有着這樣的一門親戚麼?
商雪玉笑道:“原來是丁大將軍的表妹啊,真是失敬了……”
那位丁小姐聽了,又冷冷地哼了一聲,鼻子卻是翹到了天上!
商雪玉微笑了一下,說道:“剛剛這位丁小姐說,丁大將軍出身候府?”
那位丁小姐聽了,傲然說道:“是的,鎮遠候府,怎麼了?沒聽過?”
鎮遠候府,商雪玉自然是聽過的,但是,商雪玉更加知道的是,在一年之後,鎮遠候府卻被當年的帝王隨便找了個藉口,就給滅了整個候府!
自然了,遠在商府的商雪玉,並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只不過,因爲這件事的影響實在是大,而鎮遠候府的根基有一半在商州的緣故,所以,這些事情,還是傳到了足不出戶的商雪玉的耳朵裡!
然而,商雪玉還來不及爲了候府扼腕嘆息,她自己就落了一個如此悲涼悽慘的下場!
這些,都已經是前生的事了,今世的商雪玉不知道,前世的悲劇,會不會重新上演,但是,商雪玉知道的是,這個鎮遠候府,卻並不是這個黃衣女子所說的那般尊貴無雙的!
商雪玉淡淡一笑,有些悲憫地看了丁氏小姐一眼,說道:“那麼,我想問一下,丁大將軍的父親是什麼職位?”
黃衣丁小姐聽了,冷笑一聲:“自然就是鎮遠候啊……”
商雪玉點點頭,丁大將軍既然只是一名將軍,而他生在鎮遠候府裡,那麼,他的父親,自然就是鎮遠候了不是?
但是,鎮遠候的父親呢?
商雪玉微微一笑,說道:“丁大將軍威名遠揚,丁候爺更是爲人剛直……只是不知道,丁候爺的父親,又是做什麼的呢?”
黃衣女子冷哼一聲,似乎不滿意商雪玉的刨根問底,她不耐煩地說道:“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呢?”
這句話,雖然不耐煩,但是,已經有些底氣不足!
商雪玉抿脣一笑,淡淡地說道:“既然丁小姐不願意回答,那麼,就讓我來回答吧……丁候爺的父親呢,只是大將軍麾下的一名小吏,但是,卻因爲勇猛過人的緣故,所以,才逐漸一步一步地登上了將軍之位,後來更是封候拜將,成就了一時榮耀……”
商雪玉的話說到這裡,可以說是對丁候府極盡崇拜,但不知道爲何,丁小姐的眼裡,卻驀地閃過一抹慌亂——這個商雪玉,哪裡是在查戶口呢?她明明就是在翻三代啊……
商雪玉所講的這些前朝舊事,並不曾爲人所聽聞。然而,因爲商雪玉的聲音抑揚頓挫,十分好聽的緣故,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被吸引住了,此時,大家認真的聽着商雪玉所講的一切,似乎都暫時忘記了這個少女的身份!
商雪玉看着丁小姐,臉上帶笑,卻漸漸變得冰涼起來。只聽她緩緩說道:“但是,丁候爺的父親呢,還有父親的,他的父親,又是做什麼的呢?”
商雪玉說到這裡,似乎賣了個關子,這下面的話,又似乎不想說下去了!
只見丁小姐有些忙亂地看了商雪玉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出聲!
只聽商雪玉說道:“讓我來告訴大家吧……丁候爺的父親的父親,就是丁候爺的爺爺,卻是早年落草爲寇,最後被朝廷招安,又死在了南疆的戰場上……”
黃衣丁小姐聽了商雪玉的話,不由怒從心起,她喝斥一聲:“你胡說……”
商雪玉幽幽地轉過臉去,看了黃衣的丁小姐一眼:“我有沒有胡說,丁小姐自然是最清楚的,若然還是覺得我胡說的話,也可以請丁候爺來問個清楚,看看我究竟說得對與不對……”
此時,那些貴女們看着商雪玉的眼神,都略微地變了變——是的啊,三代將相,富不過百年,這些個看起來個個都雍容高貴的官家女子的身上,雖然是綺羅綢緞在身,珠翠壓滿額頭,可是,若是追溯到三代以上的話,又有幾年人,還是而今的榮耀貴胄呢?
怕以此類推的話,這些個貴女們的祖上,並沒有幾個仍舊是顯赫高位,王候文臣的吧?
商雪玉看着黃衣的丁小姐似乎說不出話來,她又淡淡一笑,說道:“其實,丁小姐也沒說錯,但凡商家,有些人真的是滿身的銅臭,認錢不認人的……但是,那畢竟只是少數,想我商州,民風淳撲,安居樂業,並不有丁小姐所想的那種宵小之輩……”
黃衣丁小姐先是被商雪玉質疑,再就是被她問住,此時,她的臉上,哪裡還掛得住呢?
聽商雪玉如此說,她惡狠狠地說道:“哼,你就算是再說,也不過是一個商家之女,上不得檯面的下九流而已……”
商雪玉淡淡地說道:“難不成丁小姐不知道麼?人之貴-賤,並不在身份而在心靈……更何況,這商家怎麼了?試問一下各位小姐有今日的麗容無雙,光彩照人,那麼,請問一下,你們的身上,有哪一樣不是出自商家之手,民生之柴米油鹽,又有哪一樣不是商家含辛茹苦地遠途搬運,送至府上的呢……”
商雪玉的話,說得悠悠然,然而,卻有一種讓人沒有辦法反駁的柔和,似乎,她的聲音,帶着某種魔力一般,大家只有順着她的思路,順着她的思緒向前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