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汀郡主聽了,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她淡淡地說道:“杜舞陽是吧?你只要指出我這梅花的錯處,或者是畫一幅梅花圖,剛剛的話,我就當你沒有說過!”
商雪玉聽了,又嘆了一口氣,她說道:“郡主啊……大表姐確定已經封筆了!”
湘汀郡主看着商雪玉,眼神冷冷的,就象冰水!商雪玉也不畏懼,她只是平靜地說道:“要知道,這件事對大表姐打擊很大,她一向視若親妹的二表姐居然會如此待她,她傷心欲絕,大病了一場之後,就再也沒有拿過畫筆,併發誓,從此不再畫梅花……”
湘汀郡主聽了,眼神微微有些失望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啊……”
既然杜舞陽已經封筆,自然可以說自己不會,而湘汀郡主,也沒有理由讓一個已經封筆的人,再畫出傷心往事!
杜芯兒的臉,隨着商雪玉的話,由紅變青,由青變白。隨着這些貴女們的指指點點,就象是開了染坊一般地,精彩極了!
商雪玉淡淡地看着杜芯兒,有些憐憫地說道:“看二表姐的臉色不大好看啊……怎麼,你可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杜芯兒這一進門的,就擺了商雪玉一道,現在,商雪玉又何必對她客氣呢?
杜芯兒咬着牙,說道:“商雪玉……你去年人不在京城……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商雪玉看着杜芯兒,說道:“二表姐難道沒聽說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麼?這些事,我何何必要在場呢?只不過因爲母親想求大表姐的畫讓我臨摹,卻求不來,最後,還是大舅母附信一封,婉言說了事情的真相而已……”
這下,杜芯兒已經說不出話來!
然而,一側的湘汀郡主卻又再眼睛一亮,朝商雪玉說道:“你也會畫梅?”
商雪玉點點頭,說道:“曾經看着表姐的畫,臨摹了一點兒!”
湘汀郡主聽了,連忙拉着商雪玉,說道:“來來,你看看,我這副梅花怎樣?”
商雪玉看了杜舞陽一眼,杜舞陽卻是朝商雪玉一笑,說道:“表妹要看就看罷,姐姐陪着你就是!”
商雪玉和杜舞陽來到畫的跟前,商雪玉微微笑了一下,說道:“郡主的畫,意境太高,小女子看着,只覺得眼熱,可是,卻是萬萬比不過的!”
湘汀郡主聽了誇獎,開心極了,她朝商雪玉說道:“意境這些呢,都是人的心得而已。你既然粗通梅花,不若畫一幅來看一下?”
湘汀郡主只聽有人誇獎,可是,卻沒有實際地有過比較,所以,這些空洞的話,她聽得多了,但有些乏了,所以,現在的湘汀郡主,想的是商雪玉幫自己畫一幅,這樣的話,也算有些比較!
商雪玉有些爲難地看了杜舞陽一眼!
杜舞陽知道,商雪玉不願意畫。但是,商雪玉的話,方纔也是爲她解圍的啊!要知道,杜舞陽說了自己不會,而杜芯兒卻說她的畫是一絕,這種解釋,是絕對轉不了彎的,所幸的是,商雪玉急中生智,將自己推了出去,這才轉移了湘汀郡主的注意力!
杜舞陽笑道:“姑姑曾經說,表妹你最有繪畫的天賦,只不過沒有遇到名師,姐姐也看過表妹你的畫,確定文筆清秀,頗是不錯呢!”
湘汀郡主聽了,心裡就更加癢癢了,她不由地說道:“快畫,快畫……”
一側的丫頭,早已經鋪好了畫紙,只不過呢,這一張比之湘汀郡主的一張,卻是足足小了一半,想來,也是不欲商雪玉超過對方之意吧?
商雪玉自然是可以隨便一畫,了了湘汀郡主的好奇之意,但是,這畫畫,又豈是隨意來去的,若是商雪玉筆鋒敷衍的話,大家可都是看得出來的啊!
商雪玉遲疑了一下,準備執筆。正在這時,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哼,一個尋常商家的庶女,又哪裡配和湘汀郡主的畫相提並論呢……商雪玉,你倒是臉皮厚過城牆角啊!”
杜舞陽一聽這話,臉色又是一變——杜芯兒,居然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杜芯兒!
一聽到商雪玉居然是個庶女,湘汀郡主的眼神,也跟着變了一下!
商家,庶女!
這兩個名字,無論哪一個,對於湘汀郡主來說,都充滿了侮辱,最重要的是,這個商家的庶女,居然敢當仁不讓地在一個郡主的面前執起畫筆?
湘汀郡主臉色一變,剛想說什麼,商雪玉已經拈起畫筆,淡淡地說了一句:“郡主天性高潔,以畫論友,哪裡及得上有些人啊,胸無點墨,卻處處將身份地位,壓於他人之上!”
聽了這話,湘汀郡主固然有氣,也說不出來了,而杜芯兒,卻是氣得七竅生煙。她一下子跳到商雪玉的面前,叫道:“哼哼,好一個以畫會友……商雪玉,就憑你那一點微末的功夫,也配在郡主的面前顯擺麼?”
商雪玉看着杜芯兒,說道:“郡主有命,讓我畫畫,我自當盡力,只不過二表姐拼命地擋住表妹,可是怕表妹所畫入了郡主的眼,會對你不利麼?”
杜芯兒一聽,頓時氣結!她跺跺腳,剛剛想說什麼呢!一側的湘汀郡主已經冷冷地開口:“放肆……”
杜芯兒一聽,連忙退開了半步!
湘汀郡主走到商雪玉的面前,看了她半晌,才淡淡地說道:“你給我聽好了,你現在給本郡主好好地畫……若是你畫的畫,贏不了本郡主,本郡主就辦你個欺上之罪……”
商雪玉淡淡一笑,說道:“郡主方纔說過,意境不過是人的心得,若是民女輸在意境,那麼,可說是輸在心得了?”
湘汀郡主倒是沒想到,商雪玉會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她臉色一變,冷道:“你放心好了,本郡主不是那等氣量之人!”
湘汀郡主似乎是怕商雪玉不信,她又咬咬牙,說道:“若是你勝了我,那白銀百兩自然就是你的……”
商雪玉淡淡一笑,卻不說話了!
一側的杜舞陽看着商雪玉,卻是有些擔心。要知道,商雪玉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商府的庶女——一個庶女和一個嫡女所接受的教導,那可是天壤之別的啊,杜舞陽真的有些後悔,早在剛纔,她就應該問問商雪玉,都會些什麼!
商雪玉握了一下杜舞陽的手心,示意她放開,然後,她走到桌前,拈起了手裡的筆,開始在紙是細細地描繪起來!
商雪玉的畫非常的慢,似乎每一個梅花的花扣,都要經過幾下的功夫。然而,再經過了無數個圈圈釦扣之後,大家張眼看去,只看到滿紙的零亂,完全看不出什麼章法!
所有伸長脖子看的人,都笑了起來——看來,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庶女就是庶女,這個叫商雪玉的,哪裡是在畫畫啊,她分明就是在畫圈圈,畫點點的玩兒嘛!
湘汀郡主見了,臉色十分難看,她正想說什麼,一側的杜舞陽已經緩緩開口了:“郡主請放心好了,臣女雖然已經不再畫梅之一道,但是,表妹的畫功,卻是臨摹我的畫作而來的,所以,希望郡主給小小的耐心,讓表妹畫完!”
湘汀郡主看了杜舞陽一眼,眼神冷冷地,卻沒有說話!只不過,她移開了眼神,似乎不想再看下去!
滿紙斜斜的頂端,已經畫滿了圈圈,當衆人用譏笑的眼神看着商雪玉還要怎麼畫下去的時候,突然,商雪玉的手下筆鋒加快。只見她左一描,右一抹的,那些圈圈點點之間,居然出現了一條細長的貫穿!這些貫穿乍一顯現,那些個原本的圈圈點點的,居然變成了細細碎碎的梅花。更讓人稱奇的是,有的三瓣,有的五瓣。而有的,卻是含苞未放,晶瑩剔透!
而這些,顯然是不夠的。零亂的梅花,過多的點點,這些,都已經是畫作之上的敗筆,除非商雪玉有本事,將這些個圈圈點點全部貫穿起來,才能形成一副完整的畫作!
人羣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搖頭!
更有的人,不忍卒看——看着這毫無規則的圈圈點點,商雪玉要拿什麼去和湘汀郡主那一副大氣磅礴的梅作相比呢?
杜舞陽看着商雪玉的畫,雖然眼神鎮定,但是,鼻尖已經冒出了汗水!
商雪玉手中的筆,在硯臺之上,重重地點了一下!濃墨如滴,滴在宣紙之上,而商雪玉就着這濃墨,居然就地蜿蜒而上,一條奇巧的樹幹就這樣出現在衆人眼前!
那條樹幹蜿蜒而上,只用了不少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枝頭的頂端。而那頂端之上,又是濃濃的墨點滴於其上。然而,就在衆人準備驚呼的時候,商雪玉手裡的筆鋒一轉。只見那支筆鋒忽然一轉,變成了一個奇巧的弧形!
隨着商雪玉的筆鋒轉動,有人開始低聲驚呼起來——
只見順着那枝幹,那些原本零亂不堪的梅花,居然象生了眼睛一般地,全部都依着枝幹而生,倚着枝幹而放,而且,那些原先三瓣,原先五瓣的殘梅,此時更加猶如畫之點睛一般,錯落在花枝之間,着眼看去,居然是微妙地契合,精巧地和那些落瓣,相映成輝!
隨着商雪玉緩緩放下的畫筆,大家都圍了上來。
那幅墨跡未乾的畫上,牆角獨梅一枝,枝幹伸出牆頭,灰色的牆面上,落了此許的碎瓣,就連牆頭的枯草,都似乎有了生命一般的,在雪層之中,微微伸出碎枝!
梅花綻放於枝,躍躍生動,人站在遠處,似乎都能聞到那花的香氣。
再遠處,看不到觀花的人,只看到一扇半開的窗子,隱隱約約的,有個背影,正靜靜地佇立!
看着這幅畫,大家的心裡,居然片刻地安寧。似乎,這畫之中的那些花瓣,那些牆頭,甚至是那扇半開的窗子裡,站的就是自己孤獨賞雪的身影!
再看那畫的底端,卻是用極小的楷字,寫了兩行詩句:“牆角梅,凌寒開,遙知雪落徑,獨有暗香來!”
杜舞陽只看了那畫一眼,就握着商雪玉的手,輕輕地喚了一句:“表妹……”
商雪玉淡淡地笑了一下,反手握緊了杜舞陽的手:“姐姐,這都是你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