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未防機關暗器,避免不必要的風險,三人等了一陣,見殿中沒有什麼異常動靜,侈畫纔再次過去又把殿門的縫隙推大了一些。
雖然是白天,陽光卻也只能照到門口,寬廣的宮殿深處仍然是黑暗陰森,剛邁過殿門那道高大的紅木門檻,便見門後兩側,矗立着數九尊巨像,首先是一隻威武囚牛的,都有一人多高。後邊那隻類似雄獅的是一隻狻猊,爪下按着個金球,象徵着統一宇宙的無上權力;右邊的那隻爪下踩着幼獸,象徵子孫綿延無窮,此乃雌狻猊。
雖然世間多是石獅,狻猊比較罕見,卻也不是沒有,所以這並沒什麼奇怪的,奇怪就奇怪這狻猊不擺在殿門前,而是放置在裡側,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還是單隻,總之是非常不合常理。
狻猊後邊依次是睚眥、嘲風、蒲牢、贔屓、狴犴、負屓、螭吻各一隻,銅獸後則有巫師、國師、武士、祭司共計三十六尊。銅人的姿態服飾都十分奇特,與其說是在朝中侍奉王道,不如說是在舉行某種奇怪的儀式。大羣的銅獸銅人如衆星捧月般,拱衛着殿中最深處的王座。
畫眉摸着下巴道:“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正都是追求侍死如侍生,與古華夏文化不同,所以形式有異,但是其宗旨完全一樣。”
侈畫心裡明白,所謂“朝代不同,形制有異”,只不過是畫眉自己說出來安慰二人的言語,這些靜靜矗立在宮殿中千年的銅像有什麼名堂,雖說還半點摸不着頭腦,不過侈畫還是希望這種狐疑的心理,是自己多慮了。
這殿中靜得出奇,越是沒什麼動靜,越顯得陰森可怖,侈畫手心裡也開始出汗了,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対二女道:”這地方少說也有兩千年沒活人進來過了,但是絲毫沒有潮溼的黴氣,所有的物體都蒙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這些落灰也都是從殿中磚瓦中來的,沒有半點外界的雜塵,你們覺得正常嗎?”
說話之間,到了廊道的盡頭,面前是鑲金嵌玉的王座,就在仙殿的最深處,前邊有個金水池阻隔,中間卻沒有白玉橋相聯。這水池不窄,裡面的水早已乾涸了,只能隱約看到王座上盤着一白色身影,看不清是否有坐像。
三人越看越奇,急不可待地爬上對面,侈畫心中變得忐忑起來:“難道這不是神殿,而是部落之主的宮殿?”
三人近前方纔看清,王座上盤着一條白色的九尾狐狸,狐體中頓時流光異彩,有滾滾銀光涌動,裡面竟然全是水銀,不過這隻狐狸倒不算奇怪,只能算是鬼斧神工,真正吸引三人的,是這狐狸的前半截。
其頭扎進影壁中,盤踞在王座上的只是包括狐尾在內的一小部分狐身,狐尾與雙爪搭在寶座的靠背之上,前邊的大半段,都凹凸起伏地鑲嵌在王座後壁上,與殿壁上的彩繪融爲一體,其構思之奇,工藝之精,都已至化境。
世人常說“神龍見首不見尾”,王座與牆壁上的這隻狐狸,當是見尾不見首,好似這條中空的水銀玉狐狸,正在變活,飛入壁畫之中。
與狐身結合在一起的大型壁畫,則描繪了舉部成仙登天的景象。畫中仙雲似海,香菸繚繞,綿延的山峰與宮殿在雲中若隱若現,雲霧山光,都充滿了靈動之氣。紅色玉龍向着雲海中昂首而上,天空裂開一條紅色縫隙,龍頭的一半已穿入其中,龍身與凌雲天宮的殿中寶座相聯,一位衣着複雜的女子正在衆族人的簇擁下,踏着龍身,緩步登上天空。
畫面的最高處,有一位騎乘仙鶴的老人,鬚眉皆白,面帶微笑,正拱手向下張望,他身後還有無數清逸出塵的仙人,雖然姿態各異,但表情都非常恭謹,正在迎接踩着龍身步上天庭的這個部落的人。
畫眉說道:“按這壁畫中所描繪的,那獻王應該已經上天當神仙逍遙去了,看來咱們撲了個空。”
侈畫說:“不對,我想這只是一廂情願的癡心妄想,世上怎麼可能有凡人不修仙卻舉部成仙的事情,修道者需經五勞七傷陰風雷劫方大道可期。”
三人稍加商議,決定先搜索完這處天宮,再探明這裡還有沒有青丘狐部的其他遺址,然後再動手,不管怎樣,眼見爲實,只有把宮裡的翻個遍,所謂賊不走空,若是什麼都沒有,便是時運不濟,再作罷不遲,這叫盡人事,安天命。
三人計較已定,便動身轉向後殿,侈畫走在最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大殿正中的銅人銅獸,心中仍是疑惑不定,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頭,有股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想到這侈畫搖了搖頭,自我安慰道:“暫時不必多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於是與二女並肩前往後殿。
三人穿過一條短廊,來到了更爲陰森黑暗的後宮殿堂,看廊中題刻,這後半部分叫作上真殿,殿中碑刻林立,並有單獨的八堵壁畫牆。殿堂雖深,卻由於石碑畫牆很多,仍顯得略有侷促,不過佈局頗爲合理,八堵壁畫牆擺成九宮八卦形狀,每一堵牆都是一塊塊大磚砌成,皆是白底加三色彩繪。
畫眉道:“九宮是排局的框架和陣地,它是洛書與後天八卦的結合。中宮之數爲五,寄於坤宮。這樣,依照次序便是:一宮坎(北),二宮坤(西南),三宮震(東),四宮巽(東南),五宮中(寄於坤),六宮乾(西北),七宮兌(西),八宮艮(東北),九宮離(南)。”
侈畫接口道:“九宮是排局的框架和陣地,那麼又是用什麼來排局呢?”
畫眉略作思量道:“那便是三奇和六儀,這六儀就是戊(甲子)、己(甲戌)、庚(甲申)、辛(甲午)、壬(甲辰)、癸(甲寅)。三奇就是乙奇(日奇)、丙奇(月奇)、丁奇(星奇)。排局的次序就是:戊、己、庚、辛、壬、癸、丁、丙、乙。至於所謂幾局,就是排局時甲子戊居於幾宮,一局就是甲子戊在坎一宮,二局就是甲子戊在坤二宮,其他各局以此類推。”
久久不語的紅袖道:“這是千面搜殺陣,利用自己內心的恐懼產生幻覺,心中最害怕的視物在陣中會一幻化爲四,四幻化爲八。入陣者虛實莫辨,有四面八方受敵之感。人若置身陣中,如墜入濃雲密霧,耳目俱失效用,無法走出咫尺之地,此陣還能令陷落之心念浮動,生成諸般幻象,貪念、**、往事趁虛而入,四周五色繽紛的花樹都化成千百個豔裝美女,由念生淫,由淫生欲,由欲焚身,死狀苦不堪言。”
猶得二人消化一陣,紅袖繼續道;“這陣對女子無用,師弟你緊閉五識,我二人牽你過去便可。”侈畫雖然年近二十有七,卻猶是童身,聽到這老臉不由的一紅,卻也只能點頭。
侈畫再度放開五識,已是來到殿堂正中,只見地面,立着一隻六足大銅鼎,鼎上蓋着銅蓋,兩側各有一個巨大的銅環。銅鼎的六足,分別是六個半跪的怪人,造型蒼勁古樸,說是人卻全身筋肉虯結,身滿鱗片,做出嘶吼的樣子。
這隻銅鼎大得出奇,不知爲什麼,被漆上了全黑的顏色,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在黑暗的宮殿中,二女亦是走到近處這才得以見到,否則並不容易發現這隻與黑暗混爲一體的巨鼎。
侈畫用劍鞘敲了敲甕體,立刻發出沉悶的迴音,侈畫道:“這大概就是準備在祭典中煮屍的大鼎”。
“鬼才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如果是用來烹煮人做祭的祭器,那也太噁心了,而且烹煮的祭器那應該是用釜而非鼎,再說這恐怕根本就不是甕鼎之類的東西,鼎又怎麼會有六足?”畫眉有些嫌棄的捂着嘴巴看着巨鼎道。
畫梅話音剛落,三人便聽死氣沉沉的宮殿深處,傳來一陣“咯咯咯嘿嘿嘿”的笑聲。聽那聲音是個女人,但是她又奸又冷的笑聲,絕對不懷好意,笑聲如冰似霜,彷彿可以凍結人心。
寂靜無人的宮殿中,怎麼會有女人的笑聲?紅袖三妹透骨釘猛地射出,“叮、叮、叮”三聲,冰冷的笑聲隨即戛然而止,只留下空蕩蕩的宮殿,彷彿依舊如昨,什麼也沒有。
三人極爲震驚,一時無言,就連侈畫的額頭上也見了汗珠,隔了一會兒紅袖才問道:“剛剛那是什麼聲音?”侈畫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想到這裡,便伸手將過河卒拔出劍鞘,緊張的盯着四周。
侈畫道:“都打起精神來,所謂赤衣兇,笑面屍,鬼笑莫如聽鬼哭,這三句話第一句是說穿大紅衣服沒有雜色的屍體第二句是說,屍體臉部表情是笑臉的,表示碰到這兩種鬼凶多吉少有去無回,命不夠硬的就死定了。第三句是說,聽到鬼笑不如聽到鬼哭一般的鬼都是哭的而能笑的鬼乃兇中厲鬼,碰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