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飛翔,飛過海洋,飛過高山,飛過草原,飛過荒漠,飛過白天與黑夜,飛過酷暑和寒冬……迎着風,我終於飛回了自已的家,看到了年邁的雙親;冒着雨,我終於飛回了部隊,看到了親如兄弟的戰友。我感覺天是那麼的高,地是那麼的廣,我聞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樂過,從來都沒有感覺像現在這樣幸福過。
“泥鰍……泥鰍……”
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聲音是那樣的柔和、那樣的好聽。
慢慢地,我眼前的海洋、高山、草原和荒漠都模糊了……慢慢地,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美麗、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
“泥鰍……泥鰍……”
那個聲音還在呼喚我,依然那樣柔和、那樣好聽,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可是,這聲音越清晰,我眼前美好的世界就越模糊,我真得不想離開這個世界。我用力地捂住耳朵不去聽她的招呼,可是又不知爲什麼,我慢慢地又不自覺地放鬆了雙手。也許……也許是那呼喚我的聲音太好聽了。
“泥鰍,你終於醒了!”我看清了那個美麗的身影,是亞麗沙,她在笑着對我說話。她是那樣的美麗,美麗得甚至都讓裝修別緻的房間變得有些暗淡無光了。
“亞麗沙……”我輕聲地叫了她一聲,但身體上的力量卻不法支撐我再多說出一個字。“嗯!”亞麗沙眼裡含着淚笑着衝我點了點頭,然後掏出手機……
“傑森,泥鰍他終於醒了……嗯……是真得……”亞麗沙說着,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我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的,但是我想用手去擦掉亞麗沙的眼淚,可是我試了幾次,卻都沒有擡起手來。亞麗沙柔情地看看我,雙手握着我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你知道嗎,泥鰍!”亞麗沙笑着說:“我就知道你早晚會醒的,真得,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笑了笑,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亞麗沙輕聲對我說:“泥鰍,你又累了嗎?求你了,別再睡了,好嗎?”我再次睜開雙眼,努力地笑着點了點頭。
“泥鰍……”傑森人還沒有進門,聲音就先鑽了進來。亞麗沙笑着對我說:“泥鰍你看,大猩大猩來了。”我將光投向房門處,就一個黑黑壯壯的大個子正衝着我露着滿口的白牙。我說不出話來,只能衝他淡淡地笑笑。
傑森兩步跑到我的牀前,一把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的!太好了,泥鰍,你終於戰勝了死神,上帝終於把你還給我們了!教授……”傑森說着,又對跟在他身後的醫生說:“麻煩您再給仔細檢查一下。”醫生點點頭,便拿着精密的便攜式儀器對我進行起了全身檢查。
檢查過後,醫生滿意地點點頭道:“你真是一個堅強的戰士!”醫生說着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傑森問:“怎麼樣?教授。”醫生高興地說:“恭喜你們,他成功了!”
“耶……太棒了!泥鰍,你是最棒的,最棒的……”傑森一下子高興地跳了起來.亞麗沙站在一旁看着我,一邊笑一邊抹眼淚。醫生笑着說:“好了,傑森,不要再鬧了,病人現在的身體還非常虛弱,需要好好休息。你們好好照顧他,我先走了。”傑森詭笑道:“好,不鬧了,不鬧了,泥鰍,你要快點好起來哦!養好身體後,我還要再跟你切磋功夫的……啊哈!”
“好了……”亞麗沙笑着一拍傑森的大黑腦袋說:“黑猩猩,你去送送醫生,別在這裡搗亂了。[`哈十八小說`]”“好……我不打擾你們倆了!”傑森笑着衝我擺了擺手說:“泥鰍,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笑着點了點頭,目送着傑森和醫生離開了房間。
我的身體恢復得非常快,一個多星期後,就可以吃一些流食並下地簡單地走上幾步了。這期間,我得到了亞麗沙無微不至的和傑森不離左右的照顧。而且,山姆教官、瓊斯夫人還有跟我一起並肩戰鬥過的隊友們也都來看過我,這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團隊的溫暖。
這一天,傑森坐在我的身邊,邊削水果邊問我:“泥鰍,你知道你睡了多長時間嗎?”我問:“多長時間?”傑森說:“你猜猜。”我想了想說:“有一個星期吧。”“不是。”傑森說道。
我問:“那有一個月?”傑森又搖了搖頭。我又問:“難道是一年嗎?”傑森說:“一年零八個月,泥鰍,你知道嗎,你睡了整整一年零八個月。”
我淡淡地說:“沒想到會有這麼時間……”傑森說:“當你被蒼狼的利刃刺到以後,血流了到處都是,呼吸幾乎都沒有了,當時我真得絕望了!”“後來呢?”我問傑森。傑森說:“後來我們把你送到急救中心,醫生用了將近三十個小時纔算把你的傷口縫合。再後來,你被轉到特護病房,經過三天的特別救治纔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
“哦……”我問:“那我怎麼會昏迷一年多呢?我又沒有傷到腦袋?”傑森說:“你轉出特護病房一個月後都沒有甦醒,醫生們對此也十分費解。如果是失血性休克不可能會有這長時間。後來在你狀況允許後,我們把你轉移回了美國,再經過一番檢查後醫生才發現,你的後腦曾經受過一次重擊,重擊給你的大腦內留下一大塊淤血,也就是這塊淤血壓迫了你的神經組織,造成了你的昏迷。”
“難道是在阿富汗小鎮受到的擊打給我的腦裡留下了淤血塊?難怪我的頭總是疼。”我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爲什麼我沒有在遭到重擊後持續昏迷,反而在這次受傷之後昏迷不醒了呢?”傑森說:“這個問題,教授他們也做了認真的分析,但沒有找出確切的答案,料想是某種外力誘發了淤血塊對你腦神經的壓迫。”
“哦……”我點點頭。傑森頓了頓接着說:“後來教授他們給你做了開顱手術,清除了你大腦裡的血塊,並給你植入了一顆智能藥物膠囊,以此來慢慢地幫你修復受損的身體組織。不過手術雖然順利,但你能不醒來卻是個未知數。當教授告訴我,你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來的時候。我絕望得差點瘋掉!”我笑笑,安慰傑森道:“用不着後怕,我現在不是都好了嗎!”傑森笑笑說:“是呀!就連教授都對你生命意志力的強大感到吃驚不已。”
我問:“那亞麗沙呢?她怎麼來美國了?”傑森說:“教授告訴我,你的昏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你本能地放棄了生存,所以需要有一種力量來再次激發起你生存的**,於是我想到了亞麗沙,並把她接了過來。我希望通過友誼和愛情來喚起你繼續生存的**。”
“謝謝你的用心,傑森!”我笑着說道。傑森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亞麗沙吧,他可是寸步不離地守了你整整一年哦!”我笑着說:“是呀,應該謝謝親愛的亞麗沙!”
時光飛轉流逝,又是半年過去了,我的身體也基本恢復了健康。進入深秋時節,很快就是我三十歲的生日了,傑森告訴我,他要好好地爲我慶生,並送給我一份厚重的禮物。我告訴傑森,不用搞什麼生日宴會,只要三個人在一起吃頓飯就好了。傑森表示尊重我的意見,但是他表示厚禮是一定要送的。我對此只報以一笑,心想什麼厚禮不厚禮的,無所畏了……
生日當天,我、亞麗沙和傑森在一起吃了一頓中餐,沒有點生日蠟燭,也沒有搞什麼許願的慶生俗禮。經歷生死的戰士,已經把一切都看淡了。不過,傑森的厚禮,卻讓我心臟劇烈地跳了起來……
“泥鰍,這是你的生日禮物,猜猜是什麼?”當時傑森笑着遞給我了一個信封。“神秘兮兮的……”我接過信封打開一看,視線慢慢地就變得模糊了……“謝謝你傑森!”
亞麗沙問:“泥鰍,傑森送你的是什麼禮物?”我笑着說:“是公函,是祖國召我回去的公函……”“太好了!”亞麗沙高興地說:“,泥鰍,你終於可以回家了!”“是呀!”我笑着說:“終於可以回家了,傑森……”“別說了泥鰍!”我的話還沒說出口,傑森就打斷我說:“如果是謝我的話,就不要說了,兄弟之間用不着這麼客氣,更何況,我的命都是你的!”我笑笑,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封召我回國的公函。
亞麗沙早我一天離開美國。登機前我將亞麗沙深深地攬進懷裡,她抽泣地對我說:“泥鰍,我愛你,你在中國等着我,很快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到時候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我笑笑說:“哭什麼,傻丫頭!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離家一年多了,也該回去看看了,記住代我問亞希好。哎呀!亞希的雙胞胎寶貝兒一定特別可愛吧!”
亞麗沙笑着說:“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笑笑說:“不行呀,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在中國等你吧!對了……”我說着,把一個地址交給了亞麗沙。“我把一樣東西放在了你託運的行禮裡,你到了以後把它交給這個地址的主人。”
亞麗沙接過地址問:“什麼東西?這個人是誰?”我說:“是一把匕首,我們叫它‘勇士之器’,你把還給那位老兵,告訴他泥鰍已經找回了自己的生活!”亞麗沙點點頭,仔細地收好地址,然後抱住我給以深情一吻……
“泥鰍,我走了……記住,在中國等我!”亞麗沙笑着說道。“嗯!”我點點頭,目送着亞麗沙向登機口走去。
“亞麗沙……亞麗沙……”就在這時,傑森從遠處邊喊邊叫地跑了過來。亞麗沙停住腳步,擺擺手笑着大聲說:“大猩猩,原來你還知道來送我呀!”
“上帝保佑,終於趕上了……”傑森喘着粗氣說:“當然知道了,不看你的面子看泥鰍的面子也要來送呀!只是公事纏身,來晚了,親愛的!抱歉,抱歉呀……”亞麗沙笑着說:“別貧了,來了就好!再見了……”
飛機起飛了,我和傑森相互搭着肩膀,笑着走出了航站樓……
第二天早上,航站樓內依然人流穿梭,我和傑森做着最後的道別。
“泥鰍……”傑森說:“今天一別,我們兄弟再見面可就遙遙無期了。”我笑着說:“山不轉水轉,我們兄弟總會再重逢的!”“好吧,泥鰍!你多保重吧……”傑森說着張開雙臂擁抱住了我。“保重!”我拍拍傑森的後背說道。
飛機穿過雲層,飛上蔚藍色的長空,我距離深愛的祖國越來越近了……慢慢地,我看見了美麗的北京,又聽見了親切的鄉音……
坐上接站的軍車,回到朝想暮想的綠色方陣,我又見到了南線前指首長。首長問我想去哪。我告訴首長,我想去賀蘭山找南北,然後留在那裡默默地守衛祖國。首長說,你去吧!於是,我又坐上軍用飛機來到了賀蘭山。
見到南北後,我們倆都哭了……我們都沒有想到,經歷了數年的戰爭後,我們還能再活着相見。中午的時候,軍區首長專程來到部隊向我宣佈了軍委的《命令》。
四名戰士扯起一面鮮豔的“八一”軍旗,首長用鏗鏘的聲音說道:“中國人民解放軍……第41號令,準於恢復國籍的杜小雨同志重新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授於少校軍銜,並授予共和國勇士勳章……”宣佈完命令後,首長親自將軍銜和勳章佩帶在我的身上,然後對我說:“泥鰍,你是我的好學生,是一名英勇的戰士,我爲你感到驕傲,這些年,你受苦了!現在,跟我一起宣讀入伍誓詞吧!”
我點點頭,面對莊嚴的軍旗伸出了殘缺不全的右拳……“我是中國人民解軍軍人,我宣誓……”
夜深了,我和南北都還沒有睡,我們喝了很多的酒但是卻都沒有醉……南北對我說:“泥鰍,我要轉業了,明天就離開部隊。”我驚奇不解地問:“爲什麼要轉業,你現少了一條胳膊,回到地方能幹什麼?再說了,我們兄弟這纔剛剛見面。”
南北摸着自己空空的右衣袖說:“正是因爲這樣,我才更應該離開部隊,我不能成爲部隊的負擔!”“我明白,可是……”我想勸說南北留下,可是想了想又打消了這個想法,作爲戰友、作爲兄弟,我應該支持他。
“南北……”我想了想說:“能不能再多留幾天呢,我們兄弟纔剛剛見面,都還沒來得急說句知心話呢。”南北笑笑說:“不了,泥鰍!我本來早就應該走了,後來聽說你要來才留到了現在,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在家鄉等你!泥鰍,等你累了的時候,就回家鄉找我!”“嗯!”我點點頭,然後把捷的“眼睛”交給南北:“這是捷的遺物,你把它帶回家鄉給他的家人吧!”南北接過“眼睛”淚珠隨着就滑落了下來。
聽南北說,每到老兵退伍的時候,這裡總會下一場雪,而營房前面道路上的雪就由即將退伍的老兵來掃。南北告訴我,如果明天下雪了,營房前道路上的雪一定要他自己掃乾淨。
深夜,天空果然飄起了雪花……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南北就着裝整齊地掃起了雪,他用一支胳膊抓着掃把吃力地掃着地上厚厚地積雪。他掃呀掃,掃呀掃……一直從黎明掃到太陽高升。我和戰士們透過玻璃窗看着南北慢慢地掃雪,誰也沒有幫他。我們知道,這是南北在向自己的軍旅生涯做最後的道別。
接南北的車來了,南北把掃把交給一名戰士,然後背起揹包尷尬地笑着對我說:“兄弟,你看我多沒用,掃了半天才掃成這麼個揍相,你帶着兄弟們再清理清理吧!”我含着眼淚抱住南北:“南北,我的好兄弟!一路順風……”
南北要上車了……“爲老兵送行……敬禮!”我大喊一聲,帶着戰士們向南北敬以莊嚴一禮。南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不過很快他就一個瀟灑的立正轉身,擡起左手向我們還以軍禮。
晨曦微露,一隊矯健的身影,排着整齊的隊伍踏碎朝陽奔跑在蒼涼的山崗上……
1……2……3……4……我帶着戰士們大聲地喊着號子,那號子無比響亮,響徹環宇。
1……2……3……4……
123……4……
最簡單的語言,卻用嘶啞的聲音,吼唱着世界上最美妙動聽的歌兒……
1……2……3……4……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