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龐大的城池,仿若一隻巨大的猛獸一般匍匐坐落在李唐中心偏北的位置。那城池格局方正端莊,由外城、皇城和宮城、坊市等組成。城內街道筆直寬闊,人羣熙攘,沿街建築鱗次櫛比,整齊劃一。城內大到巍峨壯觀的宮殿、苑囿、坊市、寺觀,小到各坊坊門、庭院園池,甚至一磚一草,似乎皆透露出那種捨我其誰的王霸之氣。
這便是李唐的都城長安。
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
直北關山金鼓振,徵西車馬羽書馳。
魚龍寂寞秋江冷,故國平居有所思。
……
在長安的衆多庭院之中,有一毫不起眼的獨門院落,此刻一位面容精緻,氣質高雅卻又滿臉憔悴的少女倚在院中迴廊的欄杆之上,望着漫天的繁星,緩緩的吟誦着一篇頗爲淒涼的詩作。言語之間,充滿了對於李唐時局的憂心。
“小姐”,一聲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打斷了這頗爲悲傷的吟誦,那女子轉過身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位身材魁梧卻又步幅怪異的漢子漸漸由遠處走入燈光之中,正是與小川曾經在星海草原並肩作戰的李淺墨親兵李福。
而那廊上少女自然便是從星海草原回到長安的淺墨。
星海草原一役,戍北軍損失慘重,陶玄存以及幾位將軍皆以作戰不力之罪名被押解回長安並下入大牢之中。
李淺墨在其師傅李成蹊的一力擔保之下並未被關押,而是被軟禁在了此處。李福歷經大戰倖存,然而其在那場戰鬥中爲了保護淺墨手腳盡斷,雖然歷經一年時間,但是依舊尚未完全康復,上面便將他便留在此處照看淺墨。
“飯得了”,李福說道。
經歷過此番事情,他變得寡言少語了許多,只是一心護衛淺墨的忠心未曾改變。
“師傅可曾來信?”李淺墨似乎對於吃飯並無什麼興趣,她回頭繼續看着天空,良久之後問道。
“將軍未有書信傳來。”李福如實稟報到。
“其餘邊境的三位將軍可是也入了城?”淺墨繼而問道。
“不錯,小人今日上街採買,已經與那人交流過”,李福壓低了聲音,上前兩步向李淺墨說着,“鎮西大將軍柏月白,鎮東大將軍蕭章,鎮南大將軍呼延烈已全數按令返回長安。”
“就連蕭章也被召回來了麼,我李唐與東晉連年戰事不斷又怎可無人鎮守……帝國的四大將軍,入獄一人,其餘三人撤回,這昏君到底在想什麼!”
李淺墨柳眉倒豎,原本有些憔悴憂鬱的俏臉頓時滿是怒火。
“小姐慎言!”李福聞言有些慌亂的四處看了一下,趕忙勸阻道。眼下她可是在軟禁之中,四周皆有兵將把手,說不得還有着什麼人在暗中監視。
李淺墨聞言便又頹坐下來,沉默不語。
“小姐,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帝國的邊境四將之中,鎮北大將軍陶玄存、鎮西大將軍柏月白還有那鎮東大將軍蕭章,皆爲咱們李老爺子扶持培養的帝國悍將,現在又在外各掌兵權,朝中小人又怎會放過如此機會?”李福道。
“想以獨斷專權,私交邊將的罪名將我師父扳倒?”李淺墨一聲冷笑,“朝堂之上的爭鬥由來已久,我師父乃是李唐開國大將,三朝元老,就憑這羣跳樑小醜?”她的語氣之中充滿了鄙夷。
“小姐,雖然老爺子德高望重,就連當今聖上都對其萬分尊敬,然而此事不正是一柄雙刃劍?越是如此,方纔會越令他人忌憚。”李福嘆息道。
李淺墨再次沉默下來,李福之言她又怎會不懂,只是想要給自己一個安慰罷了。
“這一年來,聽說陛下很少親政,到底是何原因你可曾瞭解得到?”李淺墨忽而向着李福問道。
李福有些爲難,“小姐現在如此處境,有很多以前的朋友聯繫都斷了,小人,小人如今也沒有什麼可信的消息來源,聽聞有人說是陛下病了,亦有人說是南楚進獻了美人令陛下不思朝政,還有人說,說是陛下被他人所控,已是傀儡……”
“宵小之言!”李淺墨說道。
然而回想起陛下在這一年之中的所作所爲,李淺墨卻因李福之語對心中的信念產生了些許動搖。
從星海草原的大戰開始,當今聖上便昏招迭出。戍北軍慘勝而歸,主帥下獄;與東晉戰事在朝中干預之下勝少負多,後期更是令軍中威望和修爲僅次於李成蹊的徵東大將軍蕭章高掛免戰牌堅守不出,任由東晉將士在邊境耀武揚威屠戮李唐百姓,李唐威嚴掃地,此次竟乾脆將蕭章召回;而且這一年來,百姓的賦稅徭役都大幅增加,全國各地興建無用宮殿廟宇……
李淺墨一樁樁數來,這簡直就是湊夠了亡國的所有景象!
唉,這一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李淺墨一聲嘆息。
“鐺鐺,”“淺墨可在?”一聲輕微的敲門聲之後傳來了清脆悅耳的女聲。
李淺墨與李福皆是一愣,自從淺墨被軟禁至此,極少還有人原來此處探望,先前曾有的朋友與袍澤,在權利與罪責面前也是如此空白無力。
然而李淺墨瞬間卻一掃頹廢之情,“是遙沁姐姐!”她興奮的躍起便跑去開門。
來者正是冷遙沁,曾與左小川和匈猛猛在鹿鳴山有過一面之緣並將二人救起的李唐伏魔司統領。她與李淺墨是不可多得的至交。
“遙沁姐姐,你可是有些日子沒來看我了。”在冷遙沁面前,李淺墨的憂鬱消散不見,她面帶喜色的拉着冷遙沁手進入了屋內。
冷遙沁比李淺墨大三歲,二人自小相熟,常常一起修煉玩耍,彼此交心日久。自淺墨從軍之後,二人幾乎難以相聚,反倒是李淺墨一年前被被軟禁此間,冷遙沁不顧外界言語多次前來探望。
“姐姐快與我說說外面的事情。”還不及坐下,李淺墨便迫不及待向着冷遙沁問道。
伏魔司是李唐一個比較特殊的部門,掌管着帝國的多種辛密之事,雖然這多於一些修行強者相關,但其中也並不缺乏對於朝中諸人的監管,所以他們能夠獲取到大量外人所不知的事情。
“怎麼,你這丫頭又在想着朝中大事了?”冷遙沁莞爾說道。
“此段時間確實發生了許多大事,伏魔司也異常忙碌,所以我纔有這麼久未來看你。”冷遙沁與李淺墨相對而坐,二人便展開了交談。
“聽聞除了鎮北大將軍,其餘三大將軍也被陛下召回了?”李淺墨開門見山的問道。
“不錯”,冷遙沁眉毛一挑,不想她的消息竟還如此靈通。
“爲何?”
“朝中認爲,幾位將軍邊關戍守辛苦,所以暫回長安修整。”冷遙沁猶豫了片刻說道。
“朝中?誰是朝中?”李淺墨氣憤說道。
“你師父的對面,以兵部尚書言遂初爲首的文官們”,冷遙沁猶豫了片刻,“還有那個深得陛下寵信的王振番。”
“王振番?一介宦官而已!什麼時候輪到他對朝堂之事發表意見!”李淺墨聞言不由得大怒。
“他可不是僅僅是一介宦官,”冷遙沁嘆了口氣,“我的淺墨妹子,你難道還不知道你那……我們那陛下對於這位大人的厚愛?”
“你可知,現在長安左右驍衛盡歸屬於他統帥。”冷遙沁說道。
“什麼!”李淺墨幾乎跳了起來,“那可是可是守衛皇宮安全的最後防線!如何會交與此人手中?”
“那原本執掌左右驍衛的周將軍如何了?”她緊接着問道。
“週三金將軍,今日已經告老還鄉。”冷遙青低下頭去,她今日因爲此事亦是嗟嘆不已。
“混蛋!”李淺墨沒想到今日冷遙沁帶來了如此令人氣憤的消息,她先前的喜悅之情早已一掃而光。
“不僅是左右驍衛,就連龍武軍的歸屬現在也產生了變化。”冷遙沁說道。
“難,難道說……”李淺墨想到某種可能,她竟難以抑制的感受到了恐懼。
“太子的龍武軍,現也已交由到二皇子手中了。”
“這,大……太子的龍武軍也交給了李明瀚?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已經將神策軍交與其手!”李淺墨有些無力的伏在桌上,王振番,李明瀚這兩個人究竟要做什麼?
“爲何陛下近一年來做出如此多的荒唐之事,他究竟在想什麼?”李淺墨有些氣憤的問道。
“你離開長安日久,許多事情並不知曉。而且,而且我大哥也曾吩咐此時最好不要說與你知道。”冷遙沁的眼神有些躲閃,欲言又止。
“說!”李淺墨忽然強硬起來,“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該知道的。”
“大約在一年多以前,陛下得了怪病,原本修爲深厚且正直壯年的他卻日漸虛弱,宮中御醫也查不出是何原因,自那之後,便很少上朝了。”
“如此大事,爲何我竟不知?”李淺墨驚呼一聲跳了起來。
“不行,我要進宮!”她瞬間慌亂起來,在地上來回的踱步。
“淺墨你冷靜些!現在的朝局異常複雜,已經不是你最初離開時的樣子了!”冷遙沁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段話。
“對了,太子,太子呢?即使陛下身體有恙,但是太子仁心寬厚又善理政務,有他在李唐也不至至此!”李淺墨眼睛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
“太子,他現在也自身難保……現在朝中,也唯有你師父是站在他身後的了。”
李淺墨聞言腳下一軟,幾乎癱坐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