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戩追問有無辦法消滅洪荒之眼,元始天尊嘆道:“當他是無影無形的狀態,無論你法力多高,都是不可能消滅他的。因爲他沒有肉身,他的法力不會衰竭,而你我做不到。你想想,一個有着邪惡慾念和無窮法力的物體爲禍三界,將多麼可怕。”
楊戩沉思道:“師祖,萬物有生就有滅,既然他是被創造的,追根朔源,斷了源頭,或許他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很聰明,說的不錯。”元始天尊嘉許地看着徒孫,“釜底抽薪的辦法的確只有一個,那就是重鑄熔岩上的天規。洪荒之眼的任務是看守天規,天規被動了,他就會消散。”
“那我們想辦法重鑄天規不就好了?”楊戩高興地說。
“重鑄天規,談何容易!”元始天尊苦笑,“我剛纔已經說過,硬闖古神的結界,連我都無法全身而退,而要進一步深入到千丈之底的熔岩,沒有四海之心和五嶽之魂的雙重保護,任何人都將灰飛煙滅。更何況,天規唯有御筆才能重書!”
楊戩愣了愣,四海之心,那不正在自己手裡麼!“師祖,不用灰心,我已經有了其中一件。”他取出晶瑩的玉墜,“我兩千年相守的,正是四海之心。師祖,您知道另外兩樣東西在哪裡嗎?” 元始天尊詫異地望着玉墜,搖搖頭,“我沒見過五嶽之魂,就像我從未見過四海之心一樣。御筆在天帝手中,天帝用它來批寫奏摺。”
默然良久,楊戩跪下稟道:“師祖,讓徒兒試試吧。”
元始天尊怔住了,愕然喃喃道:“不行……這不是你該承擔的……”
“師祖將九轉玄功傳給了弟子,弟子責無旁貸。”
“不行!”元始天尊費力地從蒲團上站起身,“這件事是個死結,做不到的!因爲第一步你必須進入古神的結界,而你因寒浞與洪荒之眼交過手,我又困住他兩千年,他恨透了闡教,他怎麼能允許你進入結界?進不了結界,重鑄天規都是空談。”
楊戩道:“師祖,無影無形是洪荒之眼的優勢,也是他的弱點,他想要命令三界,必須依靠有形的身體。師祖既然封不住他,不如索性讓他出來,只要他有貪慾,就會上當。”
“楊戩,你……你在想什麼?”元始天尊驚呼,忽然明白了什麼,不由顫聲道:“寒浞的下場,你看到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楊戩決然道。
元始天尊怒道:“這不能意氣用事,沒有人能料到洪荒之眼何時何地會出現在誰的身邊,一旦他發現你的圖謀,你全盤皆輸。”
“我的圖謀,只有我和師祖知道,如此就萬無一失。”楊戩緩緩道。
元始天尊目瞪口呆,半晌才逼視着徒兒,厲聲道:“你可想過這麼做的代價?”
聽到師祖的問話,楊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代價,他不敢一一去想,但是,不得不爲。兩千年無時不在憧憬的團圓的歡欣,與心愛的人避世而居的夢想,又一次成爲泡影,他能用什麼理由面對姮娥、面對師父、面對三妹?
“戩兒,師祖反對。”元始天尊重重地說。
“師祖,您一力支撐兩千年,可想過代價?三界如果被洪荒之眼攪亂,代價又將如何?”楊戩輕聲道。
元始天尊長嘆無語,楊戩的計劃太瘋狂了,希望又是如此渺茫。可是自己已經有心無力,如果說三界之中,還有人能和洪荒之眼一搏,又非楊戩莫屬。他心中萬般糾結。
楊戩扶住天尊,將全身真氣傾囊輸送,微笑着說:“師祖,今天是您的壽辰,師叔們都到了呢,您要精神抖擻地出關。我這就去幫您清理屋子。”
楊戩一揮袍袖,蛛網與塵埃蕩然無存,滿室生輝。望着他的背影,元始天尊哽咽無語,清淚溢出眼角,濡溼了他的長鬚。“西華夫人,我怎麼向你交代……”
元始天尊出關了,喜壞了崑崙十二上仙,闡教迎來了兩千年不見的盛況。玉鼎帶着衆人投入了忙碌的壽宴準備。太乙真人一邊擺放着酒盅銀器,一邊和楊戩開玩笑:“戩兒,我看師祖還是偏心你,你一回來,他老人家就出關了。”楊戩喜滋滋道:“就是,闡教三千弟子,師祖最疼我。這回我立下頭功,師叔就算長我一輩,也要敬我幾杯酒哦。”
元始天尊神采奕奕出現在宴會上。衆弟子輪番祝壽,好不熱鬧。酒過三巡,天尊清了清嗓子,對衆人道:“大道,吾之所求也。兩千多年的潛修,方覺道之無窮盡耳。這次出關,不是因爲已得圓滿,而是深感耽誤闡教的事務太久了。所以,我有一個想法……”
席間頓時安靜下來,衆人都豎起了耳朵,只聽天尊緩緩道:“我執掌闡教多年,早有禪讓之意,一代新人換舊人,這是必然規律。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場,我打算將闡教掌門之位傳於弟子中的一人,以圖本教的發揚光大。今後,我也好安心閉關潛修。”
師父要傳位?玉鼎和師弟們感到有點突然,不過轉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師父閉關幾千年,看來的確無心教務了。不知師父要傳位給誰呢?莫非是楊戩?玉鼎暗想,今天楊戩回到崑崙,師父馬上出關,想必是有聯繫的。瞥了一眼徒弟,只見楊戩眼睛發亮,神情興奮,玉鼎頓時有點奇怪,楊戩看上闡教掌門人之位?他好像和從前不大一樣?
但元始天尊卻沒有宣佈人選,而是笑着望向大家:“我闡教不搞一言堂,諸位儘管提名推選,看看誰是衆望所歸。”一聽天尊有實行選舉之意,弟子們都覺得新鮮。有一個人大着膽子道:“十二上仙是闡教二代弟子,個個法力高強,接掌闡教,非他們莫屬。”天尊點點頭,但未置可否,示意大家暢所欲言。一看天尊不惱,弟子們的話匣子打開了,變得踊躍起來。黃龍道人說:“我等十二弟子中,玉鼎師兄常年留在崑崙,德高望重,最有資格接掌闡教,我推舉他。”另幾個年輕一點的弟子卻說:“後生可畏,三代弟子中楊戩第一個闖出十二銅人陣,我們推舉他。”一提到楊戩,太乙真人等幾個師叔也樂了,連聲附和道:“是呀是呀,三代弟子中沒有比楊戩更出色的了,我們也願意推舉他。”
玉鼎再次看看徒兒,楊戩的表情不如剛纔那麼高興,面有隱忍之色。玉鼎離席道:“弟子自忖能力欠缺,難當重任。我的徒兒楊戩資質優秀,內功紮實,勝過我許多,的確是闡教弟子中的翹楚,我推舉他。”
楊戩的呼聲漸高,元始天尊放下酒杯,捋一捋長鬚,慢條斯理道:“楊戩稟賦不錯,一直深得我的喜愛。但掌門之事關係重大,在此我既不能徇私,也不必諱言。楊戩的母親雖然出身高貴,但她違反天規與凡人結合,這件事是作爲神仙的污點。雖然闡教並無仙凡歧視,更吸納了許多凡間弟子,但作爲闡教掌門,必須要求嚴格。因此,我以爲楊戩不宜接任掌門。”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啊,天尊雖然看在西華夫人面上收留楊戩,但關鍵時刻還是顧忌他的出身不潔。楊戩面色陡變,驀地站起身來。玉鼎一看情形不對,急忙拉住他,卻被他一把甩開了手。楊戩一直走到元始天尊坐席前,怒容滿面:“我好意回來祝壽,師祖卻公開羞辱我,是何道理?”
元始天尊臉色也不大好看:“楊戩,你在這裡大呼小叫,還懂得尊卑否?自你殺死九大金烏起,你的出身就已是公開的秘密,三界何人不知!今天闡教選舉掌門,我對大家實言相告,何來羞辱之意?”
楊戩臉色鐵青,握緊了拳頭:“師祖是認爲我不能接掌闡教了?”元始天尊決然道:“不錯,理由我已經說過了。不過,就算當不了掌門,你依然可以繼續在闡教修煉,憑藉個人的造詣,成爲一代宗師。”
“一代宗師?哈哈。”楊戩冷笑,“師祖當真替我規劃的好。可惜,我不稀罕。我斗膽問一句,大家推舉我,您偏偏說我不合格,那這公開選舉是做樣子騙人的吧?師祖不必遮遮掩掩,您打算傳位何人?”
“放肆!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元始天尊大怒,拍案而起,壺倒杯傾。玉鼎顧不得心中驚疑,衝上前拽住楊戩:“今日天尊大壽,你少說幾句!”誰知楊戩竟將他推了個踉蹌,手一揚,掌中已多了一柄長刀,他橫刀凌空一指,大聲道:“那就憑本事說話!今天不管是誰,贏得了我,楊戩服氣,贏不了我,休想統領闡教!”
“你……”元始天尊氣得鬚髮怒張,手指着楊戩直哆嗦,“孽徒!如果不是闡教收留你,你還活得到今天?你不思感激,反而狂妄之極,就憑你今天的言行,闡教也決不能交到你手上!”十二道人被楊戩驚得目瞪口呆,這孩子一別兩千年,怎麼性情大變,他們完全不認識了!衆道人扶住玉鼎,玉鼎跺腳直喊:“楊戩退下,快向師尊賠罪!”楊戩卻斜了他一眼:“師父急什麼,不是楊戩主動挑事,到了這個地步,你們懼怕誰的威嚴,我卻不怕!既讓大家推選,偏偏言而無信,還出言羞辱我楊家,要賠罪的不是楊戩!”
“師父,您別與他計較,楊戩一定是酒喝多了!”黃龍道人慌忙去勸天尊。元始天尊冷笑一聲:“既是酒喝多了,那就去清醒清醒。來人!將楊戩押到斷首崖面壁悔過!”
守衛弟子上前來執楊戩,楊戩將刀一劃:“誰敢動我!休怪我刀下無情!”衆人都是一愣,楊戩失心瘋了嗎,竟敢公然抗命!守衛弟子見楊戩手中寒光冷冽,一時也不敢上前,畢竟,在天尊壽宴上弟子之間大打出手可從來沒有過。
元始天尊見衆人躊躇,一步一步走下坐席,逼視楊戩,冷聲道:“一個掌門之位,試出人心貪婪。楊戩,你也不必去斷首崖了,我闡教容不下你,請自立門戶吧!”
所有人都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什麼?天尊在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反應過來。玉鼎面色慘白,撲通跪倒在天尊面前,顫聲道:“楊戩在海底兩千餘年,不經世事,纔會這樣莽撞,師父寬宏大量,饒恕他罷!”太乙真人氣得對楊戩罵道:“你瘋了不成,你看你師父爲你如此,還不下跪向天尊討饒!”楊戩哈哈大笑:“師叔是要我惺惺作態麼?闡教瞧不起我,我跪他作甚!師父且起來了吧,三界之中,又不是闡教獨大。憑徒兒的本事,還怕無處容身!”身形陡起,也不看宴會上任何一個人,轉身穿堂而出。
衆人見他狂傲至此,不禁都失聲驚呼,元始天尊切齒道:“傳我法旨,將三代弟子楊戩逐出崑崙,一切作爲再與闡教無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