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停了一下,他微微側身瞥了雪衣一眼,似是在觀察雪衣的反應。
“人各有命,也許是大哥命該如此,怨不得任何人。”雪衣輕輕吐氣,這句話倒是說得真心。
夜亓晟似是沒料到她會這麼淡然處之,本來準備好了一大筐的話,此時到了嘴邊又不得不咽回去,連連點頭道:“三小姐若是能這麼想,那自然是最好。”
雪衣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朝着夜亓晟瞥了幾眼。
夜子衿早已在清寧宮等着雪衣,甫一見到雪衣,她便悄悄鬆了口氣,雖然面上故作淡漠,可是她的心裡實則還是關心雪衣的。
不管怎麼說,此番雪衣是跟着她一起入宮的,雪衣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她那個脾氣詭異的二哥定會算到她頭上。
“母后已經等你多時了。”她說着頓了頓,定定看了雪衣一眼,“父皇沒有爲難你吧。”
雪衣搖了搖頭,“勞公主掛心了,一切都好。”
說話間,她已經在夜子衿和夜亓晟的默許下,獨自一人進了殿內,正要對着寧皇后行禮,就被她一把扶住。
“三小姐……好膽識,亦是好機智。”雖然面上帶着笑意,可是雪衣看得出來寧皇后對她的疑慮和忌憚。
她拉着雪衣在榻上坐下,把沏好的茶推到雪衣面前,“不知三小姐從何得知今日這一變故?”
雪衣搖了搖頭,淺笑道:“雪衣本不知,子衿公主今日拉着雪衣入宮,道是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等人難得聚在一起,雪衣正好可以向幾位娘娘學習一下婚嫁之時所需注意的事宜,卻不知皇上也在,一直在殿外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可巧聽到皇上和幾位娘娘的談話,再想起前不久姑奶奶跟雪衣說的木歡與合歡一事,生怕事情鬧得僵了,這才斗膽出面。”
說着,她起身,欲要跪下去行禮,寧皇后連忙攔住她。
她道:“雪衣未經皇后娘娘允許,便擅作主張,雪衣願接受責罰。”
“呵呵……”聽了這些,寧皇后不由得搖頭輕輕笑出聲來,她輕聲嘆道:“三小姐言重了,今日可是多虧了你,本宮才免遭皇上責罰,本宮又怎忍心責罰你?來……”
她將雪衣拉起坐在自己身邊,“方纔是本宮語氣重了些,本宮知道三小姐是心地善良,樂於助人,不管怎樣,今天這是都要多謝三小姐解圍。不過……”
臉色頓然一沉,她一臉肅然地看着雪衣,認真道:“就算三小姐並無害人之心,可是你今日之舉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必會讓那一心想要謀害本宮之人心中不滿,以她那狹隘心胸和殘忍手段,真不知今後會怎樣待你,三小姐若是相信本宮,本宮定會盡全力保三小姐安危……”
雪衣靜靜地聽着,心下不由冷笑,寧皇后倒是會順勢而爲,此番顯然是有意要與她結盟,或者說,是想要拉攏她。
然,不管是寧皇后還是蘇貴妃,她皆不想深交。
至少在她心中,就連數次加害於她、卻坦然直率的夜子衿,都遠比她二人要真誠、可信得多。
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怕真正的敵人,就怕假意的朋友。
“皇后娘娘多慮了,這事哪敢勞煩娘娘出手?”雪衣一臉純真無害,淺淺一笑,道:“再過些時日,雪衣便會嫁入玄王府了,相信玄王定能保護好雪衣,娘娘您說呢?”
寧皇后一愣,沒料到她會這麼答,沉默了片刻,而後驟然輕笑,連連點頭,“那是自然……玄王雖然沉默內斂,不過聽說這府中侍衛倒個個都是絕頂高手,定是能護三小姐周全。既如此,本宮也就放心了。”
說着,她朝着身後低垂的簾幕瞥了一眼,動作雖然很小,並不明顯,卻正好落在伸手去端起杯盞的雪衣眼中,她順着寧皇后的目光瞥了一眼,神色不動,只是眼底的憂慮越來越凝重。
直到目送着雪衣的身影漸漸走遠了,寧皇后方纔對着簾帳後輕嘆一聲道:“本宮倒是越來越相信,她便是天命之女,今日若非是她出現,本宮定難脫身。”
話音落,一道素色身影從簾後走出,正是拂塵,他朝着雪衣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輕呼聲呢喃道:“天命之女……”
寧皇后道:“可是,想必大師也看出來了,這個丫頭軟硬不吃,她顯然根本無心與我們合作,若是她不能爲我所用,即便是天命之女,留着也是無用。”
拂塵不由輕輕笑出聲來,輕輕點頭道:“老夫知道娘娘心中的擔憂,老夫承認,這個丫頭確實很聰明機靈,可是她亦有她的軟肋,皇后娘娘今日與她結盟不成,不過是因爲還沒有抓到她的弱點罷了。”
說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是難以琢磨的深沉,看不清那濃郁的大霧後面,究竟都藏了些什麼。
“大師有法子?”寧皇后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絲希冀。
拂塵點頭,“皇后娘娘儘管放心,老夫自有法子讓她乖乖地、心甘情願與娘娘合作。”
寧皇后不由展眉笑開,連連點頭,“有大師相助,本宮便放心多了,既如此,那本宮就安心等着大師的好消息了。”
而後,她長長嘆息一聲,“其實,本宮又何嘗願意整天做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事?終究,這一切都是被她給逼的,本宮並沒有什麼野心,只是想要能保住太子的地位和身份罷了。”
她微微轉身,瞥了拂塵一眼,“大師,你明白嗎?”
聞言,拂塵眼底拂過一抹悲色,繼而便又轉爲冷厲,沉聲道:“明白,歸根結底,不過是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鳳寰宮內,氛圍全然不似萬壽殿和清寧宮,一片死寂。
眼見着天色漸漸暗了,小丫頭急匆匆地進門來,想要點起火燭,卻不想剛剛一隻腳踏進門來,就聽得”砰”的一聲,一隻杯盞摔在腳邊,應聲而碎,嚇得她連忙又把腳收了回去。
夜明瀾望來,看到戰戰兢兢的小丫頭,便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火摺子,而後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本宮早就說了,司雪衣這個丫頭不能留,她屢次壞我們大事,分明就是個禍害!”
一向雍容、注意形象的蘇貴妃此時已然怒不可遏,眼底盡是殺意。
若非雪衣的突然出現,今天寧皇后定難以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脫身,就算不會要她的命,也會因此被反咬一口,有口說不清,讓她失去夜舜對她的信任。
然而,就因爲雪衣,所有的計劃全都被打亂了。
想到這裡,蘇貴妃不由怒不可遏,驀地一握拳,低聲冷喝道:“本宮這便派人去除了她!”
聞言,夜明瀾心下微微一凜,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攔住了她,“母妃,切不可衝動,您別忘了大師說過的話,她是天命之女,得之大福,眼下我們還不能傷她。”
蘇貴妃動作微微一滯,擡頭冷冷睨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天命之女?”
那冷酷寒戾的眼神,看得夜明瀾微微心驚,他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兒臣記得大師曾說過,得天命之女,可得天下,所以我們一定要想法子,將她收爲己用,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傷她。”
聞言,蘇貴妃的臉色終於變得緩和了些,然看得出來,她對雪衣依舊是深惡痛絕,冷冷道:“哼,若非如此,本宮又豈會容她到現在,她早已經死了千百次了!”
聽她讓步,夜明瀾便鬆了口氣。
卻見蘇貴妃突然擡頭,凝視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疑惑,“瀾兒,你老實告訴本宮,你這麼一心保她,當真只是因爲她是天命之女,而不是因爲兒女私情?”
夜明瀾心下一驚,面上卻始終不動如山,故作冷笑道:“母妃多慮了,兒臣早已說過,天下大事遠勝於一切,成大事者又豈能拘泥於這些卿卿我我的男女之情?由始至終,兒臣想的都不過是利用她罷了,一開始是想利用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身後的容家,而是現在則是要利用她天命之女的身份。”
聽到這裡,蘇貴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認真地看了夜明瀾兩眼,見他神色堅定,殺意凜凜,便放心地點頭道:“那就好,本宮早就與你說了,溫柔鄉是英雄冢,如今你斷不可沉溺於兒女私情。”
說着,她緩步走到門前,看着外面一望無際的天空,眼底的野心越來越明顯,不由張開雙手,長嘆一聲道:“等到你坐擁天下,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想要而不得的?”
夜明瀾眼底劃過一抹複雜之色,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阻攔她,想了一下問道:“對了母妃,老王爺那邊可有消息?”
蘇貴妃折回身,神色有些凝重地搖了搖頭,“本宮已經傳了信給叔叔,不過眼下看來,想要蘇家那邊助我們,只怕有些困難。”
夜明瀾頓然一挑俊眉,“爲何?”
蘇貴妃嘆道:“叔叔他年紀大了,不想再捲入朝堂之爭,如今他只想安安穩穩地等語兒出嫁,而後便尋一處僻靜之所安享晚年。”
頓了頓,又道:“他終究,還是不願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