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
身後傳來輕輕的喊聲,語調平淡輕緩,冰冷得不帶感情,卻讓雪衣心頭一凜,躁動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良久,就在紅溪已經嚇得說不出一個字來時,雪衣緩緩收回了長劍,對着紅溪冷聲道:“你可得好好活着,我還有事要交給你去做。”
不管怎樣,她畢竟是夜明瀾曾經的貼身下人,定然知道夜明瀾不少事情,雪衣要留着她,一點一點挖出夜明瀾和司顏佩的醜惡嘴臉!
看着她的情緒大起大落,夜青玄眼底閃過一抹深思和考究,轉瞬即逝,而後挑眉輕微一笑,上前接過她手中的長劍交給身邊的人,“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就早些回去吧。”
雪衣沒有應聲,只是沉着臉色,隨着他一起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聲不吭,雋眉微凝,若有所思。
夜青玄輕輕咳了一陣,淡淡開口道:“既是提前知曉他們會在明年對司將軍動手,那你便想法子阻止司將軍明年出戰。不過……”
他話音一頓,擡眼看了看雪衣,雪衣回望過去,領會他的意思,接過話道:“不過如今我要嫁的人並非夜明瀾,他的計劃會不會有所改變尚未可知。”
夜青玄頷首,“大軍已經傳了消息回京,司將軍最遲一月之內就會返京。”
雪衣一愣,隨即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WWW¸TTKдN¸¢o
夜青玄笑得詭譎,沒有回答,卻惹起了雪衣的好奇,她有意無意朝着窗外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語的離洛身上,驟然想起兩個字:無門。
前一世時,她曾不止一次聽到有人提起這個無門,容毓也曾說過,無門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裡,背後的主人又是誰,只知道它無孔不入,無處不在,比之容毓的蜃雪樓,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就在前一世,雪衣最後一次見到容毓的時候,他提起過,離洛很有可能就是無門的統領。
想到這裡,她收回目光,向夜青玄看去,雖然他內功深厚,可是這病症與餘毒一天不清,他的身體便難以痊癒。
雪衣雖然滿心復仇之念,這一世只想能夠保護好自己的親人,不再受奸人毒害,可是夜青玄,他畢竟是至死也念着她、想要保護她的人,要她不聞不問是萬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事情若照此發展下去,她遲早會嫁入玄王府,成爲她的王妃,便是現下她心中沒有那些兒女情長的想法,也要盡全力保住他纔是。
驀地,雪衣垂首吃笑一聲,兀自搖頭太息,沒想到她重活一世,竟會選了這麼個病鬼王爺來幫自己,她心裡明白,不僅是因爲他們有共同的敵人,更因爲她篤定,夜青玄並非池中病龍。
夜青玄不察雪衣的小心思,聽到她笑便隨意朝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雪衣抿脣淺笑,眸似清泉,燦若星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不過如此。
略一沉吟,他低聲道:“小狐狸。”
雪衣聞言一愣,擡眼向他瞪去,心裡暗歎,自己現在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年剛十五的小丫頭,而他年長了她整整九歲,用這種半含寵溺半含戲謔的語氣跟她說話,也不爲過。
看出了雪衣的倦意,想起她夜半回府,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趕到了玄王府,夜青玄心中微動,特意下令先送雪衣回府。
司府外,雪衣還在認真叮囑着夜青玄:“記住,藥要按時服用,你體內還有些餘毒未清,不好生調理,後面會有大麻煩。”
說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離洛,“離洛,別忘了我跟你說的話,看好你家主子。”
離洛冷着一張臉,瞥了她一眼,復又看向夜青玄,見夜青玄挑眉微笑,便點頭應下。
看着雪衣的身影消失在司府大門裡,夜青玄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離洛靠近輕聲道:“王爺,屬下已經查過了,這幾日出現在三小姐身邊的那些人,皆與君瓴無關,倒像是北郡來的。”
“北郡……”夜青玄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狐狸,眼底疑雲漸漸散去。
難道是容家?
他擡手示意馬車回府,壓低聲音問道:“君瓴有什麼動靜?”
離洛道:“倒是沒什麼動靜,不過這段時間君上病了,已經有數日不朝,更有傳言,君上患上了重疾,需離宮醫治。”
夜青玄輕呵一聲,嗓音清冷,“重疾?君韶……他會患重疾不朝?你信嗎?”
離洛忙道:“屬下不信,屬下已經派人再仔細打探了,很快就會有消息。”
夜青玄微微頷首,閉上眼睛假寐,頓了頓,他太息一聲道:“他可是弒兄殺親才坐上這九五之位,又怎捨得因病不朝?”
連日來的勞累,雪衣着實累得不輕,眼下得知司仲卿即將回朝,又有容毓豁然容璟兄弟兩在,加之夜青玄身上的毒也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她可算能夠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便是收集給夜青玄治病所用的藥材。
前一世,她可是花了兩年多時間才把需要的藥材全都備齊。
卻不想,她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一大早剛剛起身就聽到容曦在流霜閣院子裡嚷嚷開了:“我不回去,我偏不回去……大哥,你就讓我再多留幾日嘛。”
隨後是容毓和容璟輕聲提醒:“你小聲點,別吵着雪衣。”
雪衣無奈搖頭一笑,出了門道:“大老遠就聽到曦兒的哭鬧了,委屈成這樣,這是怎麼了?”
容曦連忙上前一把抱住雪衣,“表姐,大哥要帶我回北郡。”
“回去?”雪衣一怔,不解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這麼急着回去?”
容毓輕嘆一聲,“爺爺年紀大了,爹爹也常年不在北郡,府中上下大小事務得我回去操持着。再說這一次來並非無所獲,至少我知道,咱們表妹終也是要嫁人了,你放心,明年你成婚之時,我一定會帶着爺爺和爹爹一起來赴宴,到時候你可別嫌我們人多就好。”
雪衣聞言,心頭一澀,連連點頭:“也好,府中只留外公一人,我也確實放心不下,有毓表哥在府中,也好讓人安心,今後容家還得指着二位表哥。”
容毓連忙一擺手,道:“罷了,我可不是看家治家的料兒,我這不是等着容璟儘快成家定心嘛,等他安定下來了,這容家也該交到他手中了,到時候爲兄我便去雲遊四海。”
“大哥!”容璟扯了扯他的衣袖,“別在雪衣面前亂說,長幼有序,這容家終究是要交給大哥來打理的。”
雪衣接過話道:“毓表哥長璟表哥三歲,而今璟表哥已經快要成家了,毓表哥也該找個合心意的女子成家纔是,成家立業,哪一樣都不能少。”
“呵呵……”容毓聞言,只輕聲一笑,朝着雪衣瞥了一眼,終也只是一眼,便又移開了目光,仰頭道:“我容毓志不在朝堂府廳,這輩子只望能遊遍世間山河。再說,我雖是容家之人,卻無謀士之能,這就好比你們司家後人不懂醫術……”
他話沒有說完,只是突然朗聲一笑,揮揮手,“不說也罷,曦兒,你快去收拾收拾,我們明日動身。”
容曦見話題又轉回自己身上,連忙回絕:“我不走,不回去!我好不容易來一次,就是爲了見仲卿表哥一面,見不到仲卿表哥,我絕不回去!”
“你……”兄弟二人頓覺無奈,感嘆這個妹妹讓他們給寵壞了。
雪衣忍不住笑道:“毓表哥,弗如便讓曦兒再多留幾日,大哥那邊已經傳回了消息,最多一月之內就會回京。”
“當真?”容曦眼睛一亮。
雪衣笑問:“你就那麼喜歡你的仲卿表哥?”
容曦羞紅了臉,噘着嘴道:“那當然,仲卿表哥英明神武,文韜武略、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能領兵殺敵,也能看病救人,脾氣更是溫潤如玉,哪像他們……”
說着,有些嫌棄地瞪了自家兄長一眼,惹得二人齊齊皺眉。
莫說雪衣,就連一旁的斂秋瞧了都忍不住低頭偷笑,適時出聲提醒道:“三小姐,該是用早飯的時間了,是在這裡用飯,還是……”
雪衣看了容家兄妹一眼,道:“把飯菜送這兒吧,今日和表哥還有曦兒一起用早飯。”
斂秋依言離開,容曦則在兩位兄長恨恨的目光中,率先衝進屋內。
容毓走在最後,遲疑了一下,放低聲音對身邊的雪衣道:“你已過及笄,是大姑娘了,今後的一切自己都要多加小心,照顧好自己,三弟會在京中多留些時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便找他。”
雪衣下意識地瞥了身側的男子一眼,英俊瀟灑,一表人才,卻至今仍未婚娶,想來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心有所屬。
有那麼一瞬間,她似是在容毓眼底看到一抹愛憐之情,然轉瞬即逝。
雪衣心頭一顫,不敢多想,點點頭道:“毓表哥放心,雪衣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也要多多小心。”
頓了頓,又似想起了什麼,“對了,這幾天多虧有你的人幫我,勞煩表哥代爲向你的朋友說一聲謝謝。”
容毓勾起嘴角,卻笑不及眼底,稍作遲疑,從腰間取出一枚白色小令交到雪衣手中,“蜃雪樓已經到了莫涼城,我離開之後,你帶着這個去蜃雪酒坊,自會有人告訴你該怎麼做,能不能收爲己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這……”雪衣不由一怔,她認識這枚小令,它是以雪山峰頂開鑿出來的雪玉製成,握在手中觸骨冰涼,且絕不可能捂熱,是蜃雪樓樓主的信物。
容毓這是……要把蜃雪樓交給她!
“表哥,雪衣不能收,這是……”她本想說這是他的護身符,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此時此刻,她本不該知道蜃雪樓的存在的。
容毓始終笑得淡然,強硬地將雪玉令塞進她手中,“記住,你安好,我便安心。”
看着他決絕神色,雪衣動了動嘴脣,終是一個字也說不出,輕輕點了點頭,將雪玉令緊握手中,感受着它的寒涼,怔怔出神。
便在此時,斂秋領着秦鍾舸快步進了院子,對着雪衣匆匆行了禮,而後遞來一方帕子。
雪衣打開,看了一眼,臉色驟變,一把抓住秦鍾舸,皺緊眉問道:“人呢?”
“在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