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爲失血過多,雖然有拂塵出手相救,又以秘製丹藥相救,然與夜舜說完話之後,雪衣終是氣力不支,沉沉睡去。
看着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龐,夜青玄一雙俊眸越來越冷,凜冽殺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就連站在身後的容家兄弟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
“我們千算萬算,謀劃佈局,終還是算漏了一步。”容毓語氣聽起來輕輕淡淡,容璟卻下意識地皺了眉,側身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大哥……”
容毓擡手,制止了他,“我沒事,只是覺得對不起姑姑和仲卿,身爲容家人,本就該能思及別人所不能,可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合力,卻還是讓雪衣受了傷,而到現在,我們竟是連害她的是何人都不知道。”
“二位不必自責。”夜青玄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替雪衣掖好被角,放下簾帳,與容家兄弟一道走到外廳。
擡眼看去,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除了得夜舜命令,留下守住四周的禁衛以及守在房門兩側的離洛和秦鍾舸,衆人已經散去。
夜風夾帶着絲絲潮溼吹進屋來,夜青玄示意二人入座,自己卻負手立在門前,嗓音沉沉道:“本王知道容大公子會有所行動,可本王還知道,雪衣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們爲她犯險,所以纔會暗中傳書讓你們稍安勿躁,從長計議。”
容璟輕嘆一聲,“雪衣出事,王爺自然是最憂心之人,卻還要爲我們考慮,可見王爺待雪衣乃是情真意切,我容家便也能放心將雪衣託付與王爺。”
說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容毓一眼,果見容毓神色微微一沉,卻是隻字不言,只是垂首看着手中杯盞。
沉默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斂眸道:“聞王爺所言,雪衣曾說過這些死士是中了屍毒。”
見夜青玄頷首,容毓便又道:“屍毒不易得來,就算得到了,若是不懂好生保存和利用,不僅不能爲己用,還有可能會傷了自己。這個人既然能把屍毒用得得心應手,想來也是一個懂醫術藥理之人。”
一言似是提醒了兩人,三人頓然相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麼。
只聽夜青玄嗓音清冽道:“離洛,拂塵大師那邊近日可有什麼動靜?”
離洛進屋,垂首道:“沒有,大師除了進了宮一趟,其餘時間一直待在提鏡禪院。”
夜青玄便揮揮手示意他退下,“若非拂塵,那這莫涼城中,便也只有那一家的人有能耐使用屍毒。”
最後一個字出口,他臉色驟然沉下,負後的手也緊緊收拳,容家兄弟也不由站起身來,容毓道:“我這就讓蜃雪樓的人去查……”
“不必。”夜青玄打斷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離洛一眼,離洛當即會意,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邁入雨中。
“女人之間,小打小鬧、使使性子、發發脾氣便也就算了,若是心狠至此,傷人性命,便決不能容。”
那語氣聽似清淡平穩,容家兄弟卻明顯感覺到一股涼意侵入心頭,兩人相視一眼,沒有作聲,聽夜青玄繼續道:“雪衣是我玄王府的人,從今往後,任何人都別妄想再動她分毫。”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不僅僅是容家兄弟和秦鍾舸聽得清楚,就連外面的守衛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個個都在心下暗驚。
總覺得,玄王爺……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正疑惑地想着,兩道身影持着傘走來,她們腳步略顯匆忙,走得很快,似是有什麼急事要稟報夜青玄,那些侍衛定定地看了兩眼,見秦鍾舸走過來領人,便也不爲難不阻攔,放他們進去了。
剛一進屋,兩人就退去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對着夜青玄行了一禮。
容毓眯起眼睛看了流煙一眼,“事情可辦妥了?”
流煙點了點頭,與將離相視一眼,而後轉向夜青玄道:“按着王爺的吩咐,跟她聊了一會兒,她已經招了。”
說話間,將離從懷中取出一枚手札遞給夜青玄,滿臉憤恨,“這司顏佩果真是陰險狡詐,竟是連木香都找來了,她明知道木香是被老太太趕出府去的,若木香出面說她是對老太太懷恨在心,所以與三小姐裡應外合對付老太太,別人一定會相信!”
夜青玄接過手札看了兩眼,一臉平靜,“她可有說,真正害死老太太的人是誰?”
將離搖了搖頭,“這倒沒有,她似乎並不知道害死老太太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誰,只是說,司顏佩利用當初她給老太太下曼陀羅毒這事兒來要挾她,讓她出面指證三小姐,屆時三小姐被問罪,司顏佩出面替木香求情,興許她還能活一命,否則司顏佩就把她下毒一事上報聖上,到時候聖上一定會認爲她纔是害死老太太的人。木香害怕司顏佩,無奈之下,寧願出面指證三小姐是主謀,她只是幫兇。”
“哼!”話音剛落,便聽得容璟一聲冷笑,“幫兇?若聖上當真計較起來,莫說是幫兇,即便是路過而不救之人都會被治一個死罪,難道她還天真的以爲,她只是幫兇,就能活命了?”
流煙神色沉重,輕嘆道:“她會這麼認爲,自然都是司顏佩這麼跟她說的,想她一個小丫頭,哪裡能想到這麼多?終究,不過是爲了活命罷了。”
容毓眼神微微一動,向流煙看去,似是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一抹悲色,而她的目光則時不時地飄向夜青玄,嘴脣微微蠕動,想要說什麼,然迎上夜青玄那冷靜如斯的眸子,終是多一個字也沒說,又咽了回去。
心明如鏡如容毓,只這一瞬間,便似明白了流煙的心思,不由稍稍凝起眉,對她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既然她做了這樣的選擇,就該承擔這樣做所帶來的後果,只是……”
他頓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木香既是已經與司顏佩做了交易,只等明天公審,便在堂下道明是雪衣指使她謀害老太太,王爺又如何得知,這個時候去找木香,她一定會答應王爺的條件?”
夜青玄沒有應聲,而是向將離和流煙看去,只聽將離徐徐道:“王爺答應保她心上之人活命,若是案情順利,三小姐能儘快擺脫嫌疑,王爺自會成全她和她的心上人,並送他們遠走高飛,從此遠離南陽。”
聞言,容家兄弟相視一眼,不知爲何,二人竟是絲毫都不懷疑夜青玄有這樣的能耐。
前前後後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雖然他們並未一一親眼所見,夜青玄是如何化解的,然就憑着他深藏不露、遇任何事都能巧妙、不着痕跡地脫身這一點,足以證明他並非無能之輩。
想到這裡,兩人輕輕一嘆,容璟道:“但願明天的一切都能順利進行,別再出任何差錯。”
說罷,他擡眼看了看外面還在淅淅瀝瀝的雨,與幾人一樣靜默不語。
即便不用多言,他們也能大致猜得到各自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一聲低沉的悶雷在這深夜裡響起,聞之,衆人皆是吃了一驚,竟是起了春雷。
端在手中的杯盞微微一晃,險些打落,所幸夜明瀾眼疾手快,反應靈敏,一個俯身將杯盞接在手中,茶水濺出一些灑在手上,這才驚覺茶水已經冷了。
從一個時辰前,他聽得林有來報,道是大理寺出現了大批死士前去刺殺雪衣,手中的杯盞就再也沒有離過手,卻也沒有再喝下一口。
礙於身份,他不便出面,便讓人從大理寺送消息回來。
林有幾乎是一刻鐘一報,把雪衣遇刺、夜青玄出現救人、再到夜舜領着天策衛出現等等,這前前後後所有的情況都跟他詳細彙報了一番,待最後來報,事情已經平息、夜舜已經回宮之時,林有的渾身已經被淋得溼透。
夜明瀾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揮了揮手,“本王知道了,你辛苦了,回去換身乾衣服歇着吧。”
林有心中一驚,連忙垂首行了一禮,想要再說什麼,然一見夜明瀾那冷肅至極的神色,便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悄悄離開。
夜明瀾坐在桌邊,輕輕搖晃着手中的杯盞,眸底神色複雜。
她受傷了,而且是受了那麼重的傷,偏得,他只能坐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都不能前去表示關心。
夜青玄,他竟是爲了救雪衣,不顧聖命,擅自領人闖出玄王府前去救人。
只是,雖然知道夜青玄與他們兄弟幾人一樣,自幼習武,然自從他那一病之後,便再也沒有見他出過手。
方纔聽林有回來報,夜青玄不僅反應迅速敏捷,動作靈活利落,身手更是了得,那些黑衣死士竟是根本不能近得了他的身,就被他四周的真氣所震了回去。
一個一直臥病在牀將近六年的病鬼,如何能有這麼一身令人驚愕的內力?難道說,之前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假裝、刻意隱藏着什麼?
屋外有一陣輕輕的、凌亂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不過她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了後窗那裡,輕輕敲了敲窗子。
聞之,夜明瀾的臉色驟然冷了下去,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將她拉了進來,只是未等她站定,便又一轉身,一把捏住她的咽喉。
他神色冷酷,隱隱帶着怒意,冷睇着她道:“司顏佩,是誰讓你擅自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