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聽到這裡,司仲卿早已聽出這其中的是非曲折,也隱隱明白闞澤等人費盡心思將他帶回樓夙的原因——
他在夜朝生活了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來他一直都是以司家長子司仲卿的身份活着,卻沒想到如今從鬼門關走了一圈之後回來,竟變成了樓夙先王的長子、樓夙的先太子,樓陌卿。
悽悽一聲冷呵,他的眼底浮現一抹嘲諷笑意,“樓陌卿……闞澤,你難道真的不覺得這件事如此荒唐嗎?”
闞澤一臉正色地搖搖頭,“在屬下心裡,能完成先王遺願,找回公子,是屬下這一生最重要的事,如今人已經找回來了,我樓夙該有救了。”
雲路連忙接過話道:“正是!公子可還記得屬下跟您說過的話,您萬萬不能有事,您可是樓夙唯一的救星了。如今王尚且年幼,手中根本沒有實權,先王去世之後,幾位輔政王相繼遇害,如今丞相與大將軍把持朝政,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王、公子您的親弟弟……”
“縱然是身爲樓陌卿,可是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是以司仲卿的身份活着,我是一名醫者,是一位將軍,但卻絕不可能成爲一位掌權之人。”
他說着,拿起桌上的腰佩仔細看了半晌,而後交到闞澤手中,“且不論你們今日所言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也不能留在這裡,如今雪衣遇險,孃親已經不在,司家又將她趕出司府,她孤苦無依,身爲她唯一的大哥,我斷不能棄她於不顧。”
聞言,闞澤和雲路的臉色驟然變了,雲路甚至看到闞澤眼底升起的一絲殺意。
他握上手中劍柄,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爲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女人,棄整個樓夙、棄先王、棄樓氏祖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基業不顧,無論如何,也要回到那個一心想要吞併樓夙的夜朝?”
“闞澤!”聽出他話中的怒意和憤激,司仲卿不由跟着怒了起來,“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你們片面之詞,我又如何能聽信你們所言,棄那個自幼與我相處,已經十五年的妹妹?縱然我們之間沒有血親,可她畢竟是我唯一的妹妹。”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癡癡一笑,笑得嘲諷,“你讓我如何相信一個用這種手段把我帶回樓夙的人?”
闞澤一愣,怔怔地看了司仲卿半晌,終是低下頭去,“是,屬下用這種方法帶公子回樓夙,確實是屬下的錯,可是若非如此,公子又怎會甘願回到樓夙,聽屬下說完這些話?再說,就算現在公子回去了又如何,整個夜朝的人都以爲公子已經死了,當初爲了把戲做得真,屬下已經把你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換在另一個人身上送了回去,如今在他們心中,司仲卿已經是一個死人。”
司仲卿霍地一怔,“所有的東西?”
說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間,闞澤瞭然地點點頭,“包括那枚不起眼的藥囊。”
聞言,司仲卿不由輕輕一呵,笑出聲來,“好,很好……”
他邊說邊笑,模樣竟是有些癲狂,闞澤和雲路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是怒,卻隱約感覺到那藥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公子爲何而笑?”
司仲卿只是搖頭,並不答。
藥囊送回去了,雪衣若是看見了,定然會察覺他還活着,一定會!
闞澤原本是想做戲做全套,卻萬萬不會想到,正是因爲他苛責完美無缺,反倒給了他一個機會!
見司仲卿一直這般狂笑,卻並不多言,闞澤只當他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不管怎樣,公子乃是先王太子,是樓夙的王,這一點是誰也改變不了的,若公子當年念舊情,就該憑着你的身份,爲樓夙肅清叛逆,還樓夙百姓一個安穩太平。”
說罷,他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欲走,走出兩步,似又想起了什麼,“叛逆一黨已經得到公子還活着的消息,正派人四處尋找公子的下落,若是被他們發現,以他們的手段殘忍,公子必難活命。”
司仲卿冷笑,“你以爲,我怕死?”
闞澤搖頭,“自然是不怕,不過屬下知道公子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自己雖不怕死,卻怕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重視的人受苦受難,卻又無力相幫。”
聞言,司仲卿驟然沉眸,冷聲道:“什麼意思?”
闞澤對着雲路揮了揮手,道:“從明天開始,公子便自由了,鳳夙城內外,任由公子走動——”
說着回身看了司仲卿一眼,“只要公子走得了。還有,莫要怪屬下沒有提醒公子,若是就這麼在樓夙白白丟了性命,那纔是真正的不值。”
說罷,他瞥了一眼雲路,領着他一起離開。
剛一出了農舍,雲路就忍不住問道:“主人,你爲何要騙公子?你明知道司雪衣已經無罪赦免,現在安然無恙地待在玄王府,她有玄王爺和容家護着,根本沒人能把她怎麼樣……”
話沒說完,就被闞澤冷眼瞪了回去。
只聽闞澤沉聲道:“若是讓公子知道了這一切,我們還拿什麼來激怒他?”
“激怒?”雲路一怔。
闞澤沉着臉色道:“怨不得公子,畢竟要一下子接受這麼大的轉變,是人都難做到,可是我們等不了,樓夙等不了,王也等不了,公子必須儘快接受、適應這一切,樓夙成敗與否,且看他了。”
說到這裡,他竟是忍不住沉沉一嘆,不再多言,快步離去。
雖說夜舜已經下令玄王禁足,然玄王府上下近日來倒是一點也不安寧。
桂媽媽和將離等一行人都被接到了玄王府,想來當初也是因爲夜青玄出面,所以司府無人敢說一個“不”字。
夜舜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雪衣既是已經用花轎擡進了王府,那便以王妃之身入玄王府,只是這拜堂之禮要允到三年之後,也算是對司蘭裳的一番緬懷和敬意。
對於這般結果,雪衣沒有絲毫怨言,縱然夜舜不提出這樣的解決之法,她大抵也會說服夜青玄將成禮之事延後,畢竟在她心中,司蘭裳就是她的長輩,該有的敬意一分也不能少了去。
玄王府中原本除了一些侍衛隨從家丁下人,就連丫頭都很少,之前的丫頭和嬤嬤都被夜青玄陸陸續續辭退了,如今桂媽媽這一入府,便成了府中的老人。
這兩日,可忙壞了桂媽媽,每天領着府中的下人忙着收拾院子,道是再過幾日王妃的身體恢復了,能外出走動了,不能讓她看到一絲一毫不吉利的景象。
王爺和王妃都是性情高雅、愛花之人,是以,沒過兩天,這府中上下便擺滿了各色各樣的春蘭,縱然雪衣臥病在牀,也能時時聞道陣陣蘭之幽香。
無數次,她想要起身外出去看一看,都被將離狠心地攔住。
她道:“王爺吩咐了,王妃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還不能外出……”
雪衣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才入府幾日,你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將離連忙搖頭,“將離可不敢,不過王爺說的也沒錯嘛,小姐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現在下牀,萬一掙開了傷口可怎麼辦?還是再多休息兩日的好。”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習慣改口,索性就還是一直以以前的方式稱呼雪衣,只是識趣地將那個“三”字徹底省去了。
難得她有心,雪衣便也不點破,由她去。
正想要再問些什麼,就聽走到外廳取東西的將離“啊”了一聲,而後一臉欣喜地跑進裡屋,“小姐,你看是誰來啦!”
雪衣擡眼望去,只見容皓在容家兄弟的陪同下緩緩走進裡屋,甫一見到雪衣這般憔悴模樣,容皓心底狠狠一沉,微微眯起眼睛。
“外公。”雪衣稍稍沉默,顫抖地開口喊了一聲,容皓心頭一顫,點了點頭,應道:“外公來了,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了……”
聽着他蒼老卻滿懷關切的嗓音,雪衣終是忍不住眼眶一紅,卻強忍着點了點頭,“嗯,雪衣知道……”
不遠處,兩雙眼睛目送着容家的人進了門去,離洛輕嘆一聲,看着夜青玄道:“王爺,我們不進去嗎?”
夜青玄搖了搖頭,“多日未見,中間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就讓他們好好聊聊吧。”
說罷,他轉身朝後院走去,沉聲道:“溫子然這幾日有什麼異常?”
離洛跟上來,低聲道:“表面上看起來一切正常,他一直都沒有自己露面,也推卻了聖上安置的府邸,而是自己找了一家尋常的客棧住下,白天裡很少出門,就待在客棧休息,偶爾會外出走動走動,買些吃的和衣物,至於晚上……”
他頓了頓,見夜青玄停下腳步,向他看來,不由得皺了皺眉,道:“到了晚上他的屋內燈熄了之後,便不得知他的去向。無門的兄弟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住處,卻還是沒看到他是如何出了門去的。”
夜青玄笑得冷冽,並無責備離洛之意,“狡兔三窟,你們定然不知他究竟在客棧內定了幾間房,又是哪幾間房。”
聞言,離洛霍地一驚,“王爺的意思是,他是從別的房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