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如她們所言,她是鞏思呈帶回相府的第一個姑娘,而且方纔鞏能方和鞏思乾又來看了她,是以這院裡的下人待她的態度倒是頗爲恭敬。
她也聽得出來,這兩個小丫頭的無心之言句句在理,然而想讓她像那些女子一樣,就此甘願委身於鞏思呈,卻是萬萬不可能!
且不說她現在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而那鞏思呈又是個兇狠冷血的人,就算是了無牽掛,就算鞏思呈再好再優秀,她也絕不會與鞏家扯上關係。
若是一定要在她和鞏家之間插入一層關係,那也是仇人!
想到這裡,她深深吸了口氣,定下心神,靠在牀上小心盤算着。
倒是鞏家父子出了院門之後,腳步都稍稍停了停,回身看了一眼院門,鞏能方沉着臉色道:“呈兒如此,究竟是想做什麼?”
鞏思乾微微搖頭,笑得淺淡,“看這位姑娘不像是尋常女子,雖然她現在虛弱不堪,可是那眼角眉梢盡顯倔強英氣,只怕不是個容易收服的姑娘。也許大哥是喜歡這姑娘喜歡得打緊,纔會對她下藥,以免她逃走……”
話未說完,就被鞏能方冷笑着打斷。
“哼!我鞏家在樓夙位高權重,說一不二,王都要禮讓三分,有什麼人能逃得出我們鞏家的手掌心?”鞏能方笑得陰沉,高高擡起手張開手掌,似要將這天地收入掌中。
“錢也罷權也罷,只要一出手,又有何人能不臣服?偏得他糊塗,用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若是傳了出去,簡直是丟我們鞏家的臉!”
鞏思乾瞭然地笑了笑,點頭表示贊同,鞏家在樓夙確實是橫行霸道、奪權專政,然鞏能方極爲自負,做事向來都是明擺着來的,此番鞏思呈竟是對一個小女子下藥,倒也不怪他會不滿。
“唉!”突然鞏能方語氣一轉,收斂怒意,皺眉看了鞏思乾一眼,“你大哥要是能有你一般的沉穩妥當,我也不用這麼爲他操心了。他再不好好收斂收斂心性,我怎麼放心把鞏家、把這唾手可得的江山霸業交到他手中?”
聞言,鞏思乾眼底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冷色,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見,再擡頭時已是溫潤和煦。
“父親不用着急,船到橋頭自然直,等到了時候,大哥這脾性自然就會收斂起來了。”
鞏能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嘆息着,“你呀,從小到大就一直護着你大哥,事事都爲他說好話。乾兒,我知道你聽話又懂事,只是你這身體……”
“咳咳……”話未說完,鞏思乾就轉向一側沉沉咳了兩聲,再回過身時,臉色比方纔更顯蒼白,他搖搖頭,淡笑道:“無礙,這麼多年了,孩兒已經習慣了。”
鞏能方皺了皺眉,一臉肅然:“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四處打聽醫術高明的大夫,宮中御醫不中用,咱們便去尋民間神醫,總之,一定要把你這病治好。”
聞言,鞏思乾也不反對,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走到岔路口的時候,一名下人匆匆而來,對着兩人行了禮,而後對鞏思乾道:“二公子,泡藥的時間到了。”
鞏能方練練揮手,“我差點把這事忘了,乾兒,你不用陪着我了,先去泡藥吧,治你的病最要緊。”
鞏思乾便點點頭,跟着那下人一道離開。
兩人徑直走到後院的一處小院外,鞏思乾對那下人低聲吩咐了句“在外候着”,而後大步進了院內。
院子不大,四處都充斥着藥味兒,也四處可見晾曬的草藥,鞏思乾快步進了屋內,定定地看着那寬大的浴池裡騰騰冒起的熱氣和鋪了滿層的草藥,嘴角劃過一抹冷笑。
他並沒有下水,而只是看了兩眼,而後便繞過浴池,走到一扇屏風後面,扭動機關,平整的牆上頓然出現一道半丈寬的門來。
臺階通往下面的密室,他剛剛進了地下密室就聽到一陣輕輕的咳聲,繼而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二公子這會兒怎會有空過來?”
鞏思乾不緊不慢,一步步地走下臺階,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突然開口道:“我見到她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真坐在石桌旁的那人微微愣了愣,放下手中杯盞,問道:“哪個她?”
鞏思乾道:“你手下最信任的那人。”
那人頓然怔住,隔了片刻,他站起身回身看來,“你是說,流煙?”
這人竟是先一步出發、趕往樓夙來的容毓!
“容大公子不必擔憂,她現在沒有生命危險。”說話間,他已經走到容毓面前,伸手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畫像,仔細看了兩眼,淡淡一笑,“原來,她叫流煙。”
“你在哪裡見到的流煙?”容毓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滿心都在擔心流煙。
鳳夙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這嚴查和封鎖的力度卻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們在這裡盤桓多日,竟是從來沒有遇上過。
“相府。”
“相府?”容毓不由心頭一緊,“她怎麼會在相府?”
鞏思乾放下畫像,輕輕一嘆道:“因爲我那沉溺女色的大哥看上了她。”
容毓俊眉驟然一擰,到了嘴邊的怒罵轉了幾個圈,終究又被他嚥了回去,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無恥!”
鞏思乾笑着搖搖頭,“容大公子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傷勢吧,傷你的可是鎮國大將軍的親衛金虎衛,這些人素來冷血殘忍,下手狠辣,招招都是必殺,不留活口,你能從他們手下活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隻藥瓶遞到容毓面前,“這是那人讓我帶給你的治傷藥,你先用着,等他配成了新藥,我會再給你帶來。”
容毓心中雖然有萬千擔憂,然現在他重傷未愈,斷不能露面,否則,保不住自己事小,連累了別人事大。
“有勞二公子了。”他深深吸了口氣,輕嘆道:“當日初到鳳夙城,是萬萬沒料到這裡會有這麼多的守衛,是我太過心急,急着找人,漏了行蹤,纔會被他們盯上,看來他們早就知道會有人進鳳夙城尋人,所以一早就做了準備。說來,那天晚上多虧有二公子出手相救,否則容某早已是一縷孤魂。”
他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鞏思乾,他們都是聰明人,鞏思乾自然明白他話中深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鞏思乾始終笑得淡淡,然容毓還是從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恨意,“我救你,再與他聯手,所做的這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向爲我那慘死的孃親報仇罷了,容大公子不必記在心上。”
容毓卻疑惑不解,“二公子,已經到了這時候,你還是不願將真相相告嗎?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鞏思乾斷然搖頭,“你不必太過着急,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見面,到時候讓他自己來跟你解釋這一切,豈不更好?”
容毓還想再多問什麼,卻聽鞏思乾道:“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免得別人懷疑,容大公子先好好養傷,流煙姑娘的事,我自會處理,斷不會讓鞏家的人傷她分毫,不知可否借容大公子的一樣信物爲憑?到時候,我也好跟流煙姑娘解釋。”
一言提醒了容毓,可是現在他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作爲信物的東西,仔細想了想,他取來紙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而後摺好交給鞏思乾。
“如果她真是流煙,看到這封信之後一定會知道我是誰。”
鞏思乾原封不動地放入懷中收好,頷首道:“你好好養傷,有什麼消息我會再通知你。切記,不到萬不得已,決不可露面,這相府的人全都信不得,包括我的人。”
容毓瞭然地點點頭,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由輕輕一嘆。
雖然相處時間不久,他卻能感覺得到這個二公子心中似是藏了很多事情,讓人怎麼也琢磨不透。
遠遠地便聞到一股刺鼻的酒氣,流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伸手輕輕推開丫頭手中的湯碗,“我吃不下了,拿走吧。”
兩個小丫頭爲難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姑娘,長公子有令,若是伺候不好姑娘,我們……”
“砰!”門外那人用力一掌重重拍在門上,冷眼瞪了小丫頭一眼,“說什麼呢?”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門旁站着一名男子,衣衫微有凌亂,一副醉態,他一進屋,便滿屋子都是酒氣。
小丫頭嚇白了臉,俯身叫了聲“長公子”,見他揮手,便連忙擱下湯碗,慌慌張張地退下。
流煙緊了緊眉,果真是那天在街上與她搭話之人,鞏思呈。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瞥了他一眼,語氣微冷:“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
鞏思呈搖搖晃晃走上前來,勾起嘴角笑了笑,“怎麼樣,這裡你還喜歡嗎?”
“不喜歡。”流煙斷然答道,把鞏思呈已經到了嘴邊的炫耀言語全都堵了回去,“這裡非我家,我一個人都不認識,而且還被人下了藥,試問誰又會喜歡這裡?”
“哦?”鞏思呈倒也不生氣,凝眉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我便把這裡變成你家,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