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澤被她問住了,連連皺眉也不知該如何答她。
無奈,他只能輕聲道:“這件事尚未查明,不過煙姑娘放心,殿下一定會找出害死令堂的兇手,給煙姑娘一個交代。”
流煙怔了怔神,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氣,一句話也不說,轉身緩步離去。
看着她的背影,闞澤心下一陣唏噓。
又怎能不悲痛?畢竟昨天晚上母女二人剛剛相認,而今就生死分離。
隔着大開的窗子,樓陌卿一擡眼就看到那道落寞離去的背影,儘管她沒有跟他說一句話,儘管她沒有在他面前落一滴淚,然正也是如此,才讓他的心狠狠地揪起來。
失去親人的痛苦,沒有人比他更瞭解。
想到這裡,他的情緒一陣激動,卻也因此而牽動了傷口,他緩緩俯下身,一手撫上傷口,俊眉緊緊皺起,突然狠狠一掌拍案上。
別院驟然就沉寂了下來,便是往日裡樓陌卿和流煙相談而笑的模樣也已經不見。
按說,身爲皇太兄,樓夙的儲君,他本該入住東宮纔對,當初選擇在別院住下,樓陌卿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不管怎樣,如今的王上樓陌風對樓陌卿並非真心相待,甚至可以說他現在受了鞏能方的蠱惑,一心想要殺了樓陌卿,若是住進東宮,無疑是給了他們機會。
再者,他們近來有很多計劃和行動,若是深居宮中,難免行動受阻,或是引起樓陌風的猜疑。
思前想後,樓陌卿最終決定向樓陌風提出暫居宮外別院的想法,理由則是自己剛剛回朝,尚且不習慣深居宮中的生活,而且很多事情還不瞭解,他想要先四處走走,能把樓夙的情況摸清楚。
這樣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身爲一心想要扮好乖巧弟弟這個形象的樓陌風,自然是隻能答應讓他現在宮外住一段時間。
起初,別院裡的護衛皆是樓陌風親自派來的,大有要監視他們一舉一動的意思,只可惜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裡,就被他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和藉口趕了出去,而如今這別院裡的人總算都是自己人了。
一道身影快步走來,在門外站定,直到得到樓陌卿的允許才快步進屋。
雲路在樓陌卿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只見樓陌卿的表情驟然一冷,而後沉沉一笑:“都準備好了嗎?”
雲路點點頭:“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只要那隻鬼就在這院裡,今天晚上一定會讓他原形畢露。”
“好。”他說着輕輕揮揮手,示意他退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煙兒那邊有什麼動靜?”
“這……”雲路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煙姑娘一直沒有出門,送進去的飯菜她也一動未動,看她那臉色真是讓人擔憂。”
如意料之中的變了臉色,樓陌卿俊眉蹙起一峰,擡手一揮,“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雲路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待走出他的房間帶上房門之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而後搖頭輕嘆。
他們的殿下是當真很喜歡煙姑娘、很心疼煙姑娘,已經疼到骨子裡去吧?因爲太過心疼她,所以不希望也不願意看到她受一丁點的痛苦。
天色漸漸暗了,四下裡掌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地上,竟有些恍惚之感。
輕輕推開流煙的房門,緩步走進屋內,那道消瘦的身影正呆呆地坐在牀前,對於他的出現置若罔聞,甚至都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煙兒……”瞥了一眼桌案上一動未動的飯菜,他輕輕一嘆,走過去端起碗筷,又夾了些菜,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聲道:“如果我把害死三姑的兇手找出來,你可願吃點飯?”
流煙眼角微微一動,終於瞥了他一眼,張了張嘴,聲音沙啞道:“找……找到了嗎?”
“快了。”他把飯菜往她面前送了送,“我向你保證,今天晚上就把人找出來,但是你要先吃飯,否則,也怎能有力氣與他們相鬥?”
流煙哽咽了一下,沒有接過飯菜,只是下意識問道:“真的,能找到兇手嗎?”
樓陌卿微微勾起嘴角,“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有哪一個食言了?”
流煙頓覺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樓陌卿,見狀,樓陌卿夾起一塊菜送到她嘴邊,“答應我,乖乖把飯吃了,人怎能不吃飯?不吃飯,你又那什麼跟那些人鬥?”
聞言,流煙驟然深吸一口氣,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滴在樓陌卿的手上,她輕輕點了點頭,張嘴把菜吃下。
樓陌卿心下一喜,又夾起一些飯給她喂下。
就這樣,一筷子一筷子地喂,一碗飯菜吃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沒有燈籠的地方一片漆黑。
樓陌卿扶起流煙走出房門,定了定神,他攜了流煙在身側,顧不得身上的傷口,輕輕掠上了對面一座較高的閣頂。
居高臨下,兩人清晰地看到院子裡的侍衛正在迅速集合,雲路對着他們朗聲喊道:“情況緊急,沒時間跟大家解釋太多,我只簡單說兩句,方纔我們的探子來報,已經查清了三姑的情況,三姑並非孤身一人,她那酒肆的後院還藏了一個人,至於這個人是誰,我們尚且並不知曉,不過只要抓到這個人,應該能挖出不少的秘密,說不定連害死三姑的兇手也能找出來,所以我們一定要趕在所有人之前找到這個人,殿下已經下了命令,把這人帶回來,交給殿下親自審問,殿下一定要找出害死三姑的兇手!”
“是!”在場衆人齊齊應了一聲,而後在雲路的帶領下快步出了別院。
流煙瞪了瞪眼,詫異地看了樓陌卿一眼,迎上他靜淡平和的眸子,她心下微微一凜,“根本就沒有那個人,是不是?”
樓陌卿輕輕點頭,“原本確實沒有這個人,可是於心懷不軌之人而言,這個人的存在便成了魔鬼。”
說罷,他把目光投向漸漸遠去的那些侍衛,握着流煙的手也沒由來地漸漸收緊。
而這些侍衛跟着雲路進了酒肆之後,便各自找開了,酒肆雖然不大,卻也不小,有個後院,裡面藏了很多酒,到處都是裝酒的大缸和罈子。
侍衛一個個罈子一個個缸的找,卻始終一無所獲。
就在衆人認真尋找之時,一名侍衛一邊裝作尋找的樣子,一邊漸漸脫離了衆人的視線,他知道,想要能藏人,就必然是隱蔽難尋之處。
他在後院的巷子裡仔細尋找了一番,突然發現一口大酒缸被刻意用稻草遮住,如果不細看,還真看不到。
猶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揭開酒鋼的蓋子,果不出他所料,裡面果真藏了一個男子。
只是此時夜色深沉,那人又把頭深深埋在裡面,着了一身襤褸衣衫,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見到有人來,他嚇得一個勁兒地往裡鑽。
“你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他連忙安撫好男子的情緒,對着他做“噓”的動作,而後輕聲道:“我們是受三姑所託,前來找你保護你的。”
這麼一說,缸裡那人果然安靜了下來。
這侍衛又問道:“你知不知道是什麼人想要害死三姑?”
缸裡那人連連點頭,“知道,你……我告訴你是誰,你能幫我替三姑報仇嗎?”
聞言,那侍衛的臉色驟然一變,眼底浮起一絲陰冷笑意,“報仇……”
他輕笑了兩聲,緩緩拔出腰間佩刀,“好啊,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會替你們兩一起報仇的!”
說罷,他狠狠一刀朝着那人砍了過去,神色兇狠,動作果斷,沒有一絲猶豫。
只是,他的刀並沒有砍中缸裡那人,他只覺自己的刀像是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給擋住了,低頭一看,只見那個剛纔還瑟瑟發抖的男子已經站了起來,竟是隻用了一隻手,便將他的刀刃死死擋住。
直到這時,侍衛才發覺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把火把遞上前仔細看了一眼,他驟然愣住,這人竟是……竟是闞澤!
“果真是你!”闞澤冷冷一笑,不給他多說話的機會,一把捏住他的咽喉,將他用力摔倒了一旁。
兩刻鐘之後,衆人返回別院,彼時樓陌卿正負手立於院內,似若有所思,聽得身後的腳步聲,他都沒有回一下頭,淡淡問道:“找到了?”
“殿下。”闞澤和雲路對着他抱拳行了一禮,而後對着身後的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將那個被抓住的侍衛帶上前來,“殿下,人已經抓住了,殿下打算怎麼發落?”
樓陌卿這才緩緩回身過來,冷睇了那侍衛一眼,那人只覺得這眼神冷得可怕,像是一柄刀刃,隨時都會刺入他的心臟。
“說吧。”定定看了半晌,樓陌卿從齒縫間丟出兩個字,“你把三姑到別院來的消息告訴了誰,又是誰出手殺了三姑?”
那侍衛連連搖頭,“屬下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屬下不認識什麼三姑……”
“哼!”樓陌卿驟然冷笑一聲,“既然你不願說實話,那我便教教你,該怎麼說實話。”
話音落,他擡手一揚,那侍衛只覺像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身上,可是當他去找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那東西究竟去了哪裡。
隨後他便感覺到渾身一陣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鑽到了骨子裡,正在噬咬他的骨肉一般,痛不欲生。
“啊……”那人在地上不停地翻身打滾,痛苦不堪,不過片刻過後,他便忍不住這種折磨,哀嚎道:“殿下饒命,我說,我全都說……是,是鞏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