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望去,那女子着了桃花妝,面若芙花,清麗動人,看似清純可人,卻偏偏眼角眉梢盡是難掩的風韻。
她斜起嘴角微微一笑,朝着樓陌卿拋了一記媚眼,不等樓陌卿說話,便又用力一抽,把長綢收了回去。
樓陌卿似乎對她很有興趣,連送到嘴邊的杯盞都放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看着她,跟着她的舞姿輕輕點着頭。
鞏思呈看了鞏能方一眼,突然起身喝道:“大膽,妖媚女子竟敢在殿下面前賣弄風姿……”
“哎……”樓陌卿斷然擡手輕輕揮了揮,打斷了他,目光卻一直留在那女子身上不曾挪開,嘴角挑着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不過是個賣藝謀生的舞姬,大公子何必這般動怒?今日乃是壽宴,要心平氣和纔是。”
聽他這麼一說,其他人都不好再說什麼,都輕輕點頭,鞏能方也出聲道:“呈兒,殿下既是不介意,你就不要再斤斤計較了。”
鞏思呈只能憋了一口氣,對着樓陌卿行了一禮,緩緩坐下,目光卻一直緊盯着方纔舞綵綢的女子。
瞥了一眼樓陌卿始終沒有再端起的杯盞,鞏能方低頭皺了皺眉,與万俟祿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只見万俟祿起身,對着座上的兩人道:“聽聞前些日子末將的將士追拿刺客的那晚,殿下的一位恩人不幸喪命,末將心中一直都覺得惴惴不安,總覺得是因爲末將才給那位恩人帶來不幸。今日鞏兄壽辰,末將便借這個機會,敬殿下和鞏兄一杯,敬殿下的大仁大義,也敬鞏兄萬壽無疆,我先乾爲敬!”
說罷,不等兩人端起杯盞便仰頭一飲而盡,而後翻杯以示。
鞏能方也舉杯道:“万俟兄有心了,逝者已矣,還望殿下莫要再爲此傷心,相信,那位夫人定是享安穩太平去了。”
“是嗎?”
樓陌卿眼神微冷,端起杯盞送到眼前看了看,而後擡眼向坐下看去。
難道是他的錯覺嗎?方纔聽万俟祿說起三姑的死時,那一直平穩悠揚的琴音突然抖了一下,一般之人或許聽不出來,可是卻沒能逃得過通曉樂理的樓陌卿的耳朵。
只是,那個顫音就那麼一下下,根本等不及他去細聽,便又淹沒在嘈雜樂聲之中。
四周的樂師都是一樣的服飾、一樣的髮飾,甚至都是以輕紗覆面,又坐在暗中,垂首撥絃,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殿下?”見樓陌卿怔怔發呆,鞏能方不由疑惑了一下,端着杯盞小聲提醒了一聲。
樓陌卿這纔回神,側身看了他一眼,勉強一笑,“丞相方纔說什麼?”
鞏能方忙道:“老臣是說,殿下到現在還一口酒都沒喝,是不是……這酒菜不合口味?”
不等樓陌卿開口,便聽他身後的雲路小聲道:“殿下近來略有不適,臨行前王妃千叮嚀萬囑咐,莫要飲酒,如果一定要喝,也要儘量少喝。”
“呵呵……”鞏能方几人聞言不由連連輕笑,“原來如此,看來王妃是當真是很關心殿下,只是……殿下您看,万俟將軍那一杯剛剛已經喝了,這……”
就在他故作爲難之時,突然只聽得廳中有人道:“既然王妃關心殿下的身體,那就讓奴家來替殿下喝這一杯,如何?”
說話間,只見方纔舞長綢的那個紅衣女子輕輕一躍,被身邊的幾名女子一把扶起,身形似一隻輕燕輕輕掠至樓陌卿面前,手中不知何時端了一隻杯盞。
見她突然出現,雲路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攔住她,卻被樓陌卿揮手擋下。
只見樓陌卿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手中的杯盞,挑着俊眉道:“你方纔說,你替我喝?”
“沒錯。”紅衣女子點點頭,“否則,等殿下回去了,讓王妃聞出殿下身上的酒味兒,豈不是要心疼責怪殿下?”
“唔……”樓陌卿輕輕點頭,“倒是如此,可是,你既是替我喝,只怕不是一杯酒就能解決的吧。”說着他低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杯,“怎麼着,也得要兩杯,才能抵得上大將軍的那一番誠意。”
紅衣女子低頭凝眉,撇了撇嘴,想了想道:“那好吧,既然都已經站在這兒了,也不多這一杯。”
說罷,伸手接過樓陌卿手中的杯盞,轉身便要喝下,卻被樓陌卿一把攔住,他寬大手掌一把覆上那女子嬌小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座位旁,呵呵笑道:“真沒想到丞相府內還有這麼有膽有識的美豔女子,便衝着她這份敢作敢當的性格,本宮今日也萬不能讓她代酒。”
說着就要去搶那女子手中的杯盞,沒想到那女子雖然不會武功,卻是練舞之人,身形小巧靈活,飛快地一閃,便躲過他的鉗制。
見之,樓陌卿眼睛一亮,身子向前一探,一把扣住她的肩向後一帶,另一隻手順勢奪過她手中的杯盞。
這個動作一氣呵成,順暢乾脆,加上那女子的妙曼身姿輕靈舞動,根本看不出兩人是在爭搶東西。
待兩人重新各自歸位之時,手中各持一隻杯盞,樓陌卿已然將自己的那一隻又搶了回來。
那紅衣女子不悅地凝了凝眉,嘆道:“殿下竟然欺負我一個小女子,您忘了,奴家可是要給您代酒的。”
樓陌卿笑得眯起眼睛,點頭道:“本宮知道,可是本宮堂堂男子漢,豈能讓一個姑娘家代酒?若傳了出去,還當本宮欺負你一個弱女子,說來也該是本宮幫你纔是。”
說着,他朝着女子伸出手,“你那一杯,也交過來吧。”
女子卻突然俏皮一笑,搖頭道:“不,這一杯是大公子的,奴家自然要交還給大公子。”
話音落,她又一個輕輕旋轉,到了鞏思呈面前,揚眉巧笑,把杯盞送到他面前,“大公子,弗如你代奴家喝這一杯可好?”
她生得很是美豔,一雙眼睛煙波流動,似會說話。
礙於衆人在場,鞏思呈不便對她太過親暱,然他素來喜好美色,如今面對這主動送上門來的更是不好抗拒,連忙笑了笑,伸手就要接過杯盞,“好……”
手指剛剛觸到杯盞,就聽得鞏能方輕輕咳了一聲,鞏思呈驟然回神,換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用力把杯盞放到桌案上,嚥了口唾沫道:“好了……下去吧,這裡沒你的事兒了。”
聞聲,那紅衣女子委屈地皺了皺眉,對着衆人行了一禮,隨着那些退場的舞姬一起退了下去。
廳內一片沉寂,衆人都有些摸不清眼下的狀況,不敢輕易出聲,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樓陌卿和鞏能方的表情。
突然,只聽樓陌卿朗聲哈哈大笑,轉向鞏能方道:“丞相啊丞相,之前竟然沒有人知道你這府中藏了這麼個姑娘,看來丞相當真是藏得夠深啊,本宮很是喜歡,可否向丞相要了這個姑娘,日後有她陪在身邊,也可解解煩悶。”
鞏能方連忙陪笑道:“殿下誤會了,這位姑娘並非我府中之人,而且從教坊請來的領舞舞姬,她的去留老臣真的無法擅自決定,還望殿下見諒。”
“這樣啊……”樓陌卿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看着她們退下的方向,輕輕一嘆,“那便也罷,本宮也只是隨便說說。”
說着,他朝着鞏能方和万俟祿舉了舉手中的杯盞,一飲而盡。
兩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舉杯飲盡,又翻杯照亮,而後對着衆人微微一笑。
經過這麼一鬧,原本還有些拘謹壓抑的氛圍頓時就鬧騰開了,大家開始各自拉起一個小圈子,相互敬酒、交談,裡裡外外好不熱鬧。
樓陌卿始終挑着一抹清淺的笑意,時不時地與鞏能方和万俟祿談上兩句,還不忘關心田國公府中的諸事,田國公今天心情頗好,一直在給樓陌卿講樓夙的往事,從先王在位時一直說到樓陌卿回朝前。
他兩人交談的時候,其他人也不敢打斷他們,只能在一旁跟着聽着。
許是年紀大了,說話做事都有些羅嗦起來,田國公滔滔不絕地給樓陌卿講了將近兩個時辰的往事,眼看着時辰一點一點過去了,鞏能方不由着急起來。
按說,中午這一場午宴過後,一大批人就會離開,只剩下一些鞏能方特意邀請安排的人會留下,而田國公年歲大了,本該午宴結束就回去的,結果他這麼一嘮叨,不知不覺地就拖到了傍晚,弄鞏能方和万俟祿都是哭笑不得。
樓陌卿雖然脾氣好有耐心,兩個時辰聽下來也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田國公這才注意到時辰,連連向樓陌卿請了罪,離開了丞相府。
趁着準備晚宴的空檔,鞏能方讓鞏思乾將樓陌卿支走,而後與鞏思呈及万俟祿一起站在廳內,沉着臉色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好個樓陌卿,竟然沒有中毒!”鞏思呈咬咬牙,恨恨道。
鞏能方冷睇了他一眼,“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那個舞姬根本就是有問題,我懷疑,她是假借着給樓陌卿代酒的時候,悄悄把樓陌卿的杯盞換走了。”
說着,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蠢,竟然接下了那個女人送來的那杯酒,你可知,若你把那一杯酒喝下去,那中毒的人可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