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煙身形輕盈一閃,躲過一隻羽箭,與司仲卿背對背站立,語氣平穩道:“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短短几個字,卻讓司仲卿怔了神,藉着不遠處的燈籠火光向流煙看去,她與之前所見到的柔媚恬靜模樣已經全然不同,此時她的衣衫與長髮已經溼透,卻不見絲毫狼狽之色,眼神果決與冷厲,動作敏捷靈動。
“小心!”見他怔神,竟不知一支羽箭已至身後,流煙頓然擔憂地皺了皺眉,一把將他拉到身後,揮劍擋開羽箭。
見狀,司仲卿回神,勾起嘴角冷魅一笑,攬過流煙在懷,身形迅速移動,躲過箭雨。
可是剛剛躲開一陣,後面的便又緊跟着而上。
流煙不由輕輕太息道:“看來今夜我們怕是離不開這裡了,我倒是死而無怨,只是連累了你……”
話音未落,突然只聽得一陣悶哼,循聲望去,只見對面的黑衣人接連倒地,不過轉眼間,二十來名黑衣人就折損了一半。
黑暗中傳來一道女子的驚呼聲:“表哥!”
緊接着兩道身影掠出,穿過打開的一半缺口,輕飄落在司仲卿身邊。
“曦兒,容璟!”司仲卿沒由來的一喜,抓着流煙的手也下意識地收緊,衝她朗朗一笑。
這一幕正好落在容曦眼中,她原本的擔憂和喜色全都變成了不滿與憤懣,卻又不能對着司仲卿發火,一轉身惡狠狠地瞪了那些黑衣人一眼,突然“喝”了一聲,一撒手,十來根銀針齊刷刷射出,直直攝入那些人的咽喉。
那領頭之人見他們來了幫手,而且是兩個身手不錯之人,自知僵持下去只會無功而返,便吹了一記口哨,領着衆人迅速撤離。
直到所以黑衣人全都消失無蹤,司仲卿和流煙這才鬆了口氣,繼而流煙身形一晃,倒在司仲卿懷中。
“喂!你這人怎麼……”容曦見了醋意大發,正要發火,猛然發現流煙淺色的裙衫上有一片殷紅血跡,繞到她背後一看,一支半臂長的弩箭不知何時已經深深沒入她的後肩!
司仲卿毫不猶豫,一把將流煙攔腰抱起,趕上停在前面等着他們的馬車,直奔着蜃雪酒坊去了。
清風苑已經被燒燬,如今正在重建中,流煙暫且搬進了寫意閣,容家兄妹在外廳等候,兩人神色各異,然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都在想流煙的事。
只見容曦撇着嘴,猶豫了半晌才揪着容璟的衣角嘀咕道:“三哥,那個煙姑娘是不是表哥的心上人?”
容璟斂眉,搖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煙姑娘,以前並未聽表兄提起過,弗如你問問他。”
容曦頓然癟了氣,“還是算了,這還用問嗎?她都願意爲表哥擋箭爲表哥拼上性命了,多半是因爲喜歡錶哥才這麼做的。你再看錶哥方纔那緊張的模樣,除了表姐,我還沒見表哥對那個姑娘這麼在乎、這麼緊張過。”
想到這裡,她不由懊惱地跺了跺腳,她也可以爲他去拼命去死,可是,他卻從來看不到她……
便在這時,司仲卿撩起珠簾款步走出,神色凝重,手中握着從流煙身上取下來的弩箭。
容璟上前問道:“怎麼樣?”
司仲卿點點頭,“好在箭上無毒,也並未傷及要害,我已經給她清理了傷口敷了藥,休息一段時間就沒問題了。”
說着,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弩箭,“這支箭與昨晚襲擊雪衣的人用的弩箭相同,看來昨天晚上半途截殺雪衣的與今天晚上偷襲我們的,是同一撥人。這麼說來,他們今晚的目標並非煙姑娘和蜃雪酒坊,而是我。”
容璟不由皺緊眉:“他們是什麼人?爲何要襲擊你和雪衣?”
司仲卿搖頭,“尚且不知,需要細查。容璟、曦兒,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雪衣,以免多生事端。”
“爲什麼?”容曦有些不明白,“連表姐也不能說?”
“別多問,聽表兄的就是。”容璟說着,與司仲卿相視一眼,明白他心中顧慮,看來不止他一人感覺到了雪衣的變化。
冬雨森寒,這是今冬入冬之後的第一場雨,綿長迅猛,接連下了好多天方纔漸漸停下,然而隨着這一場雨而來的寒冷卻愈來愈甚。
難得有個好天,桂媽媽把這幾天積攢的衣物全都拿出來晾晾,雪衣也不忘把小藥房收拾一下,把一些需要晾乾的藥材拿出來透透風。
一想起前兩天宮裡的消息傳來時,左雲和司顏佩那愕然且悲傷的表情,雪衣的心情不由輕鬆了很多。
來傳話的人道,左校尉一行人在西嶺這一戰中因背腹受敵,不敵敵軍,已經被亂刀砍死在戰場上,多虧有司仲卿與親衛殺出一條血路,帶着他們的屍體一路逃回了莫涼城。
當時司仲卿懷疑軍中出了叛徒,所以才隱蔽行蹤暗中查探,直到抓到了那個叛徒,才現身進宮面聖。
這便很好地解釋了爲何當初司仲卿剛剛回到司府的時候,不是披甲戎裝,領軍而行,而是獨身一人穿着便裝。
其實有心人心裡都明白,那個所謂的叛徒就是左校尉,司仲卿被偷襲沒有死掉,他便一路追着司仲卿回到了莫涼城,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去向夜明瀾彙報消息,就被雪衣命蜃雪樓的人暗中拿下了。
這一點左雲母女自然也是明瞭,可是此時卻也只有認栽的份兒,夜明瀾不可能給她們細查下去的機會。
只是可惜了這個左校尉、左雲的親哥哥、司顏佩的親舅舅,只能做一個不明不白的冤死鬼了。
想到夜明瀾,雪衣心底沒由來的一陣疑惑,這段時間他和司顏佩竟是沒有絲毫的動作,倒也是奇了,司顏佩有傷在身倒是好說,那夜明瀾呢,他究竟在醞釀什麼大陰謀?
想到這裡,雪衣忍不住問桂媽媽道:“二孃和二姐那邊最近情況如何?”
桂媽媽嘆了一聲,道:“老爺那天回來得知了大夫人去探望二小姐的事兒,只是隨意訓斥交待了二夫人兩句,並沒有責罵的意思,看來老爺這是有心護着二夫人。至於二小姐,聽說這些天一直都是靜臥在牀,像是得了失心症一般,就呆呆地坐着,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也不做,吃的喝的都是二夫人喂到嘴邊她才張嘴……想來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時受不住。”
呵!雪衣在心底冷笑,失心症?若真是失心症倒是好了,堂堂司家,醫門之後,不可能連失心症都治不好。
若是連司文蒼都沒轍,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司顏佩並非失心症,而是刻意爲之。
“吳媽那邊你可都打點好了?”
桂媽媽連連點頭:“小姐儘管放心,吳媽看似糊塗,實則心裡透亮着呢,二夫人當年害了她夫君臥牀不起幾十年,多虧小姐出手救治,您幫了她這麼大的忙,這份恩情她都記着呢。”
說着,她朝着雪衣靠近了些,“那天晚上小姐讓我去找吳媽拿石雲花,用花汁泡茶,我還擔心呢,原來小姐早就做了打算。”
雪衣只淺淺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敵人如此狠毒、狡猾,她又怎能不提前下手,提早佈局?
正沉思間,一名下人前來遞了份帖給雪衣,雪衣打開匆匆掃了一眼,上面只有寥寥數言:今夜戌時,萬和一聚。
落款是“夜青玄”,卻並未印上他是私章。
雪衣緊盯着那個“夜”字看了許久,雋眉一點一點擰起,思索片刻,又一點一點舒展開來,清冷一笑。
既有邀約,如何不應?那豈不是掃了邀約之人的興致?
酉時三刻未到,雪衣便匆匆收拾一番,去了一趟藥房,而後獨身一人出了府去。
身後有人一路跟着她,卻沒想到出了司府不到一刻鐘時間,便跟丟了雪衣。
一直到酉時末,雪衣方纔不緊不慢地進了萬和樓,剛一進門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今天這萬和樓的客人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個個都是眼神怪異地看着她。
店小二迎上前來問道:“姑娘,您幾位?定在哪間?”
雪衣拉了拉遮面的面紗,壓低聲影道:“玄王殿下可到了?”
小二頓然明白,一邊領着她上樓一邊輕聲道:“姑娘來早了些,王爺這會兒還在路上,剛剛派人傳了話來,說是姑娘若先一步到了,定要好生伺候着,王爺稍後就到。”
說話間,他領着雪衣進了一間寬敞雅緻的雅間,又替她沏好了茶,而後俯身問道:“姑娘,您看要不要先給您來點什麼?”
雪衣搖搖頭,“不急,等王爺來了再說。”
“好嘞,那姑娘您稍後,有什麼事儘管叫小的。”說罷,那小二躬身退出房間,從外面關上了門。
一輛馬車在距離萬和樓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隨後從車上下來一名玄衣男子,他神色凝重,腳步也很快,大步走到萬和樓外,看着守在門口的侍衛和冷清的門庭,臉色驟然冷了下去。
“怎麼回事?”他沉沉開口,剛說完便擡手附在脣邊重重咳了幾聲。
離洛跟在身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低聲道:“晚上的時候鍾舸路過流霜閣,隨口問了桂媽媽一句,桂媽媽說三小姐晌午接了一份帖子,傍晚的時候就細心收拾了一番出了門,鍾舸不放心,找來帖子一看,竟是王爺派人送去的帖子,可是他並未聽王爺提起過,也沒有收到王爺讓他護送三小姐出門的命令,便立刻回府來找屬下問清楚,這才知道是有人冒充王爺的筆跡,給三小姐送了帖子,約三小姐在此會面……”
說到這裡,離洛的眼底也浮上一抹擔憂之色,守在門外的那些侍衛他自然是認得,正是瀾王府的人。
“兩刻鐘前,三小姐進了萬和樓之後,瀾王府的侍衛便出現死死守住了萬和樓,到現在爲止裡面還沒有任何動靜,不過屬下擔心……”
“爲何不阻止她?”夜青玄一聲冷喝讓離洛一愣,他遲疑了一下,俯身道:“瀾王府的人在,我們……不便出手……”
聞言,夜青玄眸子一冷,淡淡瞥了離洛一眼,“那就調出無門的人。”
“王爺!”離洛大吃一驚,抱拳垂首行禮,“無門的人不可妄動,現在還不是他們現身的時候……”
驀地,他聲音一滯,迎上夜青玄冷到極致的眼神,後面的話又全都嚥了回去。
夜明瀾手段如何,夜青玄最清楚不過,一直以來他都想方設法針對夜青玄,此番將雪衣騙到萬和樓,雖不知究竟意欲何爲,夜青玄卻已然隱約猜到了些。
若情況當真如他所料,後果不堪設想。
“調出天甲六組,將這整條街包括萬和樓全都圍住封死,所有人進得,出不得!”夜青玄的神色越來越冷,語氣冰涼不帶一絲感情,眼底也漸漸升起濃厲的殺意。
離洛卻不由得變了臉色,嚥了口唾沫,低聲道:“王爺,天甲六組包圍整條街,你這是要……屠了整條街……”
夜青玄目光一直緊盯着萬和樓的大門,低垂的手一點一點收緊,嗓音詭譎幽冷:“若事情的結果對雪衣有絲毫不利,這麼做便是唯一的選擇!”
知他莫若離洛,聽此一言,已然明白了夜青玄的心思,便不再勸他,只輕輕應了聲“屬下明白”,便匆匆離去辦事了。
而夜青玄突然一撩衣角,大步朝着萬和樓的大門而去。
此時樓上雅間裡的雪衣全然不知外面發生的一切,等得有些累了,她便端起桌案上倒好的茶水喝了幾口。
沒想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等她想要起身去看看掛在牆上的壁畫時,突然感覺身形一晃,渾身發燙,而且全身像是有蟲蟻在爬,奇癢無比。
她頓然意識到那茶水有問題,大吃一驚,想要逃離這裡,怎奈此時她全身酥軟無力,剛走了兩步就再也走不下去,那是媚藥,她感覺得到身體裡的慾望越來越強烈,迫切地需要宣泄口。
便在此時,一陣冷風吹過,屋子裡的火燭全都熄滅,而後有人走了進來,一把扶住身形搖晃的雪衣,將她攬入懷裡,貼在她耳邊輕輕喊了一聲“雪衣”。
她頓覺渾身劇烈一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身緊緊抱住了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