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你怎麼了?”蘇語似乎是被雪衣這般可怕的表情嚇到了,有些慌張,她所知道的,夜明瀾做的傷害雪衣的事情並不多,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當初他和司顏佩聯手害死司蘭裳、又嫁禍雪衣一事,以及數次安排殺手,想要刺殺雪衣和夜青玄。
其餘,她倒是真的不知道還有些什麼事。
然同爲女人,她卻能感覺得到,雪衣對夜明瀾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濃濃恨意,絕對不是她所知道的、所想象的那麼簡單,這其中肯定還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隱情。
許是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雪衣垂首斂眸,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屏息凝視,半晌,再擡頭時,她已經恢復之前的平和與寧靜。
“我沒事,只是……一想到以前發生的事,有些太過激動了。”說着,她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伸手打開窗子,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衆人,目光刻意從那個緋衣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語氣清冷道:“夜明瀾心狠手辣,他究竟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只怕沒人知道全部,不過有一點,縱然其他所有人都能忍他,我司雪衣也絕對不會,不管他有多大勢力、多可怕,我都不怕他,此生,我就算是拼上這條命,也要讓把他欠我的一切都討回來。”
說着,她回身去看蘇語,“包括你們的。”
蘇語心下狠狠一動,連連點頭,“好!”
而後,兩人相視一笑,似是依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突然,蘇語像是想到了什麼,“對了,雪衣,你還沒見到無雙吧。”
雪衣輕輕點頭,“無雙她……怎麼樣?”
蘇語輕輕一笑,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帶你去。”
雪衣朝着離洛看了一眼,離洛即刻會意,點了點頭,雪衣便隨着蘇語一道朝着西邊的廂房走去。
剛剛進了院子,便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正盤着一條腿坐在樹下,手中的帕子不緊不慢地緩緩擦拭着劍刃,一遍又一遍,動作極緩卻也認真,她面無表情,目光凌厲,如同她手中的劍刃,隨時都會刺入別人的心臟。
蘇語正要喊她,卻被雪衣一把抓住,輕輕搖頭,“月家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她性情生變,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們……”
她本想說“我們晚點再來看她吧”,話未出口,突然只見月無雙神色一凜,驀地躍身而起,一個旋身,手中長劍朝着雪衣和蘇語刺來。
好在她動作緩慢了些,及時看清了來人是誰,連忙收手,在兩人面前停下腳步,“雪衣?”
頓了頓,又覺不妥,改口道:“王妃。”
雪衣連連搖頭,“就叫雪衣,我聽你們叫雪衣聽得親切些。”
說罷,三人相視而笑。
雪衣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劍刃,驀地,眉頭一緊,一把抓住她努力想要低垂的手,只見她的手心和虎口滿是傷痕。
“無雙,你……”蘇語一見,頓時紅了眼睛,“你怎麼這麼傻?就算心裡再難過,也不能這麼傷害自己啊!”
月無雙神色黯淡,沒有做聲,倒是雪衣冷靜,拉着月無雙走到石桌旁坐下,從懷裡掏出一瓶金瘡藥給她敷好傷口,又用帕子給她包紮好,這才輕吐一口氣,握住她的手道:“表嫂說的不錯,你用別人犯的錯來懲罰自己,不是太傻了嗎?”
聞言,月無雙眼睛一紅,她用力咬咬牙,把眼淚忍了回去,而後輕輕搖頭,苦笑道:“並非是像你們想的那樣,我只是,想要把小時候練過的一套劍法再重新溫習一遍,只可惜似乎忘了很多,這不,練得不熟,倒還把自己給傷了。”
而後,她轉向雪衣,“聽聞,王爺獨自一人回京去了。”
見雪衣點頭,她便伸手握住雪衣的手腕,“放心吧,王爺那麼聰明,夜明瀾傷不了他的。”
雪衣淺笑,搖搖頭,“我相信他,正如他相信我。”
頓了頓道:“對了,聽聞前些日子東海傳來消息,莫將軍已經擊退了流寇,前些天阿玄已經派了人去東海,將京中的形勢相告,你放心,莫將軍不會有事。”
月無雙先是一愣,繼而用力點點頭,“好,我放心。”
說罷,她輕輕一笑,雖然眉宇間遮掩不住的擔憂和酸澀,可是雪衣的出現和她的話確實猶如一記定心丸,讓她漸漸安下心來。
蘇語起身道:“你們聊着,我去給你們倒杯水。”
兩人正要阻攔,她已經站起身來,只是剛走了兩步就身形一晃,險些摔倒,好在月無雙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將她扶住。
“怎麼了?”雪衣快步上前,兩人相視一眼,將人扶進屋裡,而後雪衣伸手給她號了號脈。
驀地,她秀眉一挑,擡眼定定地看了看蘇語,又看了看月無雙,這深沉難測的神色讓月無雙沒了頭緒,心一慌,問道:“雪衣,語兒她怎麼了?”
“表嫂她……”雪衣頓了一下,目光移回到蘇語身上,“有喜了。”
容家正院一片熱鬧,容璟和蘇語居住的漪瀾院裡擠滿了人,下人們紛紛跑來討賞,雖然錢不多,但重要的是沾一份喜氣。
見到這麼多人來,蘇語忍不住想要起身,卻被容皓出聲阻止了,只聽他笑呵呵道:“語兒你就坐着別動,不可傷了胎氣。”
蘇語臉色緋紅,垂首道:“爺爺,哪有那麼嬌氣?讓各位長輩站着,語兒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容秋杭哈哈笑道:“無礙無礙……咱們容家,現在你最大。”
聞言,衆人不由一陣鬨笑,容璟坐在牀邊,緊抓着蘇語的手,對衆人道:“爺爺、父親,你們都別這麼說了,輩分不能亂了,否則,語兒心裡定要不安了。”
容皓點點頭道:“說來也是,咱們不在乎,可是語兒在乎,這樣,秋杭,你去把外面擁堵的下人都遣散了吧,這麼鬧哄哄的,語兒也無法好生歇息。”
“好。”容秋杭立刻起身出了門去,不多會兒,衆人便一鬨而散。
雪衣和月無雙站在一旁,看着一臉喜色和嬌羞的蘇語,都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容毓走過來,微微一笑道:“三弟如今這算是成家立業、生兒孕女了,沒想到咱們兄妹之中,竟是三弟走得最快。”
月無雙嘻嘻笑道:“大公子這是羨慕了?算來,大公子年長於三公子,也是時候該娶妻生子了。”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容毓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向身邊的雪衣看去,而後又迅速挪開目光,抿脣一笑,“容毓志在山水,只求自由,娶妻生子這等事太麻煩,日後再說吧。”
說罷,他緩步上前,輕輕拍着容璟的肩,兄弟兩人垂首笑了笑,在說些什麼。
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月無雙瞭然一笑,看了雪衣一眼,輕聲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更有八苦相伴,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又有誰能徹底擺脫?若八苦皆空,只怕就非是人,而是仙神了。”
雪衣側身向她看去,只見她雖然微微笑着,眸色卻深沉難測,意有所指的看着容毓。
垂首淺淺一笑,雪衣點頭道:“若是沒有這些,沒有那些感情的牽絆與糾葛,人,又何以稱作人?正是因爲人的感情裡有這些,它們在一點一點地教會我們如何去愛、如何去恨、如何去珍惜、如何去抉擇和捨棄。”
說着,她深深吸了口氣,“感情,其實是人最珍貴的東西,是很多其他有生命的東西所沒有的。”
聞言,月無雙連連點頭,“沒錯,所以對於自己是所愛之人,纔要更加珍惜。”
而後兩人相視一眼,瞭然一笑。
容秋杭見了,不由緩緩走來,看着兩人和藹一笑,道:“想當初聖上鴻鴛宴後,你們三個幾乎是同時賜婚的,如今語兒已經有了身孕,將爲人母,雪衣也已嫁人,無雙,你可得趕緊着了,聽聞莫將軍已經擊退流寇,在回京途中,等他一回京,你們就把婚事辦了,到時候你若不嫌,便從容家出嫁,你就是我容家的女兒。”
“我……”月無雙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面露喜色,“這……無雙何德何能……”
容秋杭一擡手,不讓她說下去,“你是個好姑娘,勇敢善良,重情重義,若真有你這樣的女兒,是我容家的福氣。”
說着還不忘朝着正看着他們的容家兄弟笑了笑,“你們說,是不是?”
兄弟兩人連連點頭,容璟看了月無雙兩眼,輕輕笑了笑,復又去看雪衣,卻見雪衣雖然面帶笑意,眼底卻又一抹難以察覺的憂色。
她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藏在心裡,下意識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緩緩擡手覆上小腹,嘴角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輕柔溫和。
然而,不等容璟細看清楚,她便又深吸一口氣,在衆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收回手,恢復了方纔的輕鬆喜悅之態。
容璟擰了擰眉,握着蘇語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垂首想了想,兀自點了點頭。
接連趕路,雪衣是真的累了,晚上看着容皓吃了藥睡下,又千叮嚀萬囑咐容毓派人守好容皓的房間,回屋沒多會兒便睡下了。
然而,她剛剛入睡,便聽到一陣輕輕的響動,她嚯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柄長劍朝着自己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