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淑妃,那是個溫婉柔和的女子,就連曾經的月賢妃到她面前,怕是也要遜色三分,她是夜舜除寧皇后之外,最看重的女子,
看重寧皇后,一則是因爲當時寧家的勢力,二則是因爲他和寧皇后是結髮夫妻,三則是一直一來,寧皇后都盡心盡力替他打理後宮,其功可嘉。
後宮中的女人,夜舜最器重的是寧皇后,可最愛的卻是堯淑妃。
“她不僅人長得美,心腸脾氣亦是好得不得了,更是爲你生了一兒一女,你自然是最寵愛她,只可惜,她雖然一生做盡了好事,不與人爭搶,可最終呢,還不是好人不長命,病重而亡?”
蘇貴妃高挑着眉,試圖掩飾自己心裡的悲慟,“有些事情,臣妾一開始並不知曉,是後來子衿漸漸長大了,皇上對子衿的偏寵越來越明顯,宮人都說子衿和她母妃堯淑妃越來越像,隨後傳出流言,說臣妾與那已故的堯淑妃很是相像,臣妾原本還不相信,直到在子衿的宮中見到了當年堯淑妃的畫像……”
說着,她突然呵呵笑出聲來,連連搖頭,笑得苦澀,“到那時候,臣妾是不得不承認了。”
夜舜面無表情,眼底有一抹悲色,只是很快就被掩藏,“這些當真那麼重要嗎?只要朕對你夠好、夠寵愛,對你而言,這些就夠了。”
蘇貴妃一愣,隨即輕呵一聲,苦笑開來,“夠了?皇上是覺得,這樣就夠了?呵呵……在皇上眼中,一個女人一輩子被當做替身一樣存在,永遠的別人的影子,永遠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原來對於皇上而言,這樣就夠了!”
她後退兩步,瞪大眼睛看着夜舜,吃吃冷笑,“既如此,那臣妾和皇上之間,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到這裡,她收斂了笑意和悲傷的表情,擡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再擡頭時,已是神色冷然,漠然地看着夜舜,“話說到了這份兒上,臣妾就不想再和皇上演戲了,皇上若是想保賢妃、保子衿和這宮裡宮外衆人一條活命的話,就擬一份傳位詔書,將皇位傳於瀾兒,臣妾自會說服瀾兒放了衆人,如若不然……”
她深吸一口氣,淡淡看着夜舜,“皇上夜舜踩着無數屍體堆成的血路坐上這皇位的,該知道爲了這個位子,我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明明是如此殘忍絕情的話,她卻說得這麼輕鬆,想必在來之前,她已經練習了很多次。
夜舜神色淡然,這樣的結果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對於她方纔所言,他只是冷笑迴應,因爲他心裡再明白不過,不管現在她和夜明瀾說什麼、做什麼、找什麼樣的理由,歸根結底,他們只是爲了那個九五之位罷了,就算沒有之前的這些事,他們也一樣能找到別的理由。
“貴妃……”他長嘆一聲,後退兩步,“你是不是覺得朕是必輸無疑?”
蘇貴妃勾了勾嘴角,“輸也好贏也罷,事情沒有到最後那一刻,誰都不知道究竟誰纔是勝者,不過……皇上,您還不明白嗎?這宮裡宮外、這朝中上下,幾乎所有人都被瀾兒收於麾下,朝臣之中,除了保皇的幾個老糊塗之外,又還有多少大臣願意跟着已經年邁體弱的您繼續闖下去?如今,除了在宮外的玄王和剛剛逃出去的修王,您還有人可用嗎?”
頓了頓,她“哦”了一聲,“對了,還有樑恕和莫啓凌兩位大將軍不可忽視,他二人手中兵馬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十萬吧?十萬……皇上以爲十萬人馬可否能守得住一個玄王府?”
說罷,她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玄王、子衿公主,嘖嘖,這兩個孽種一無作爲,皇上卻如此疼愛、偏寵他們,什麼好的都先給他們,可憐我的瀾兒一直在努力、盡心盡力地做事,卻始終得不到你多看一看,皇上,您真的覺得這樣公平嗎?”
“公不公平,都擋不住你們的野心。”夜舜淡笑,“你害了晟兒,可是晟兒下面還有玄兒、修兒……而你想要的那個公平,你以爲朕該如何給你?貴妃,寧做真小人,不做僞君子,既然你和瀾兒已經走到這一步,又何必要爲自己的言行尋找這麼多的藉口?”
似是被人戳穿了心思,蘇貴妃神色有些不自然,側過身去避開他的目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皇上,臣妾問您最後一遍,這詔書,您寫還是不寫?”
夜舜不再看她,輕輕搖着頭轉身往裡面走去,見狀,蘇貴妃不由惱怒,用力扯着自己的袍袖,“臣妾給皇上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皇上要想清楚了,明天午時之前,臣妾會再來看皇上,屆時若是能看到詔書和玉璽,一切自然都好說,若是不能……”
她停了一下,冷睇了夜舜一眼,“那就休怪臣妾和瀾兒下手無情了!”
說罷,她狠狠一撩衣襬,轉身離去,身上的殺戾之氣幾乎沾滿了整個寢殿。
“皇上……”見她走了,高義同這才連忙快步跑進殿內,上前扶住身形搖晃的夜舜,“方纔的話老奴都聽到了,皇上,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
夜舜沒有應聲,深吸一口氣,而後在高義同的攙扶下緩緩走到牀榻旁,按下牀頭的機關,從牆壁上的機關盒內取出一隻錦盒。
“這詔書……”他輕輕敲了兩聲,“必須儘快送出宮去,還有那兩個丫頭,也要儘快離開纔是,玄王自會有法子能保護好她們,咳咳……”
高義同驚道:“那,那皇上您呢?”
夜舜沉聲道:“朕已經老了,生死已無懼,朕不能走,朕要留在這裡穩住瀾王母子。”
高義同不由一急,道:“老奴也留在這裡陪着皇上。”
“不。
夜舜擡手斷然拒絕,“你不能留下,你要離開,等朝政穩固之後,新君還要你要照顧。義同,你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了,朕相信,只有你能替朕照顧好新君。”
“皇上……”
“什麼都不要說了,你速去帶她過來,朕有些話要與她說。”說話間,他在榻上坐下,有些體力不支。
高義同雖然不放心他,然這件事他更不放心假手他人去做,只能點點頭,道:“既然貴妃娘娘說了明天再來,想必今天晚上不會再來打擾皇上,皇上您先歇着,老奴這就去。”
夜舜頷首,“一定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身份。”
高義同重重點了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雨勢還沒有停下,反倒越下越大,玄王府後院閣樓,四周皆已被無門弟子守住。
秦鍾舸從外面走進來,對着正並肩站在窗前的兩人行了一禮,道:“王爺,都已經佈置妥當。”
聞言,夜青玄和身邊的夜華修緩緩回過身來,相視一眼,只見夜青玄淡淡頷首,“城外的兵馬動向可查清了?”
秦鍾舸點頭道:“可以確定不是君瓴的人,如此說來,就只可能是樓夙的人。”
說着,他皺眉想了想,道:“屬下離開的樓夙的時候,中宸王已經下令全國搜索万俟祿和鞏思呈的下落,卻查無所得,只怕他們已經在瀾王的掩護下逃到了夜朝,屬下懷疑那些突然出現的兵馬極有可能是万俟祿的人。”
“万俟祿……”夜青玄微微眯眼,輕輕唸叨兩聲,“這個人雖然陰險狡詐,非善類,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名成功的領將,這麼多年來,他領兵作戰無數,這種能力和魄力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論經驗,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也就是樑恕了,可是樑恕在排奇兵布奇陣上,還是略遜他一籌。”
夜華修沒由來地蹙起俊眉,“二哥,這個人當真如此厲害?”
夜青玄道:“我沒有和他交過手,只是通過這些年他的表現來推斷,如此看來,也確實有必要去會一會他。”
“王爺……”
“二哥……”
兩人皆暗暗吃了一驚,聽夜青玄這意思,他是要親自出馬。
“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這些兵馬,而是宮中的情況。”夜青玄話鋒一轉,將兩人的擔憂壓了下去,“若要兵馬動,首先得有將帥在,只要宮中情況能穩住,對付這些人,倒不成問題。”
夜華修白皙的臉上滿是愁雲,沉嘆道:“宮裡上下都已經被瀾王的人控制住,父皇的那道詔書怕是傳不出來,還有父皇和母妃……子衿也還在宮中……”
越想他越擔憂,不安地低下頭去。
夜青玄輕輕拍拍他的肩,“五弟,這段時間你被困在宮裡,定是吃了不少苦,放心,這裡有爲兄在,你就不要強撐着,回去歇着。”
“可是……”
“聽爲兄的,爲兄答應你,一定會把賢妃娘娘安然救出來。”
沉穩的嗓音將夜華修心底的不安漸漸壓了下去,半晌,他輕輕點頭,“好,就有勞二哥了。”
說完,他擡腳走去,走了兩步復又停下,回身看着夜青玄,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二哥絕對不會是衆人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所以從一開始,我便把賭注壓在二哥身上,如今看來,我沒有壓錯。”
聞言,夜青玄微微抿脣一笑,夜華修繼續道:“如今總也算是等到這一天了,我的人也算能排得上用場了。”
說着,他從腰間取出一枚金令遞到夜青玄面前,“二哥,我的人不多,不足兩萬,但絕對個個都是精銳將士,現在我把他們全都交給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