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夜子衿輕呼一聲,連連搖頭,“父皇這是要兒臣獨自離開,留父皇一人於危險之中?”
夜舜握住她的手腕,“你放心,他們不會輕易把朕怎麼樣的,他們還想着朕給他們寫傳位詔書呢……咳咳……”
一聽這咳聲,夜子衿也心下一凜,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夜舜,卻發現有人比自己快了一步,雪衣已經伸手扶住夜舜的手臂。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愕然,雪衣正要把夜舜交給夜子衿,就聽夜子衿淡淡道:“你扶着父皇,我去給父皇倒杯水。”
說罷轉身走開去倒水,雪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覺這樣的夜子衿有些陌生,與她往日裡認識的那個夜子衿大不相同。
“你的身上還有傷,先歇着吧。”她伸手接過夜子衿遞來的杯盞,送到夜舜面前。
夜舜的神色微微有些異樣,伸手接過杯盞,卻沒有喝下,而是意味深藏地看着兩人,淡淡一笑。
“子衿,你可會怨恨父皇?”
夜子衿輕笑一聲,搖搖頭,頗有些自嘲之意,“我只慶幸,當初沒有釀下大禍。”
夜舜不明其意,雪衣卻心下了然,畢竟,當初夜子衿曾不止一次想要要了她的命,好在每次都被化解了。
她向夜子衿看去,只見夜子衿雖然神色微微有些冷然,可是眼底對她卻沒有絲毫牴觸之意,倒有些難以遮掩的慌張。
見狀,雪衣輕輕吐氣,“你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夜子衿一愣,凝眉問道:“爲什麼?”
雪衣澹澹道:“夜明瀾多疑,方纔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他,雖然矇混過關了,可是以他的性格難保不會再折回身來仔細查一遍。”
說着,她定定看了夜子衿一眼,“若是讓他發現溫子然就在宮中,是父……”
話音微微一頓,她擡眼看着夜舜,遲疑了須臾,沉聲道:“若是讓他發現是父皇救走了溫子然,你們一起給他設下這麼一出大計,只怕他會惱羞成怒,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所言倒是字字句句在理,可是夜子衿卻沒由來地皺了皺眉。
“你……似乎對瀾王很是瞭解。”
雪衣微微抿脣冷笑,瞭解,自然是瞭解,如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後,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了,正如她所說,她比他自己都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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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前一世時,他們曾經是最親近的人。
現在仔細一想,她總算是明白前一世時,容霜至死都不答應她嫁給夜明瀾的原因,也暗暗地爲當初他曾經做下的一些喪心病狂的舉動感到慶幸,他當初爲了追殺夜青玄,竟是安排了一名心腹與她共度一夜,若非如此,她便是做出有違天道倫常之事的人了!
想到這裡,心裡的恨意驟然涌了上來,她低垂的雙手緊緊握起,神色清寒冷魅,沉聲道:“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之前他一直視阿玄爲眼中釘肉中刺,一心想要置我們於死地,對於這樣一個人,自然是要好好地瞭解一番纔是。”
見到她這般神色,夜子衿和夜舜都稍稍愣了一下,而後相視一眼,點點了頭,夜舜道:“雪衣所言不假,瀾王和貴妃現在已經鬼迷了心竅,不能掉以輕心,雪衣、子衿,你們兩個都要速速離開。”
“可是……”雪衣雋眉蹙起一峰,緊盯着夜舜,“留下您一個人,我們如何放心?”
聞言,夜舜不由輕輕笑開,搖搖頭道:“放心吧,朕不會有事,朕自有打算。”
夜子衿也跟着皺了皺眉,擔憂地看着雪衣和夜舜,只見雪衣垂首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神色一正,深吸一口氣,“留下不是不可,我有個辦法,興許可以一試。”
說着,她看了看夜子衿和夜舜,示意兩人靠近,小聲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見兩人先是齊齊變色,而後夜舜展眉而笑,夜子衿這不安地擰了擰眉,問道:“可以嗎?”
夜舜點頭道:“朕相信雪衣,便試一試看。”
“可是……”
雪衣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放心,如果夜明瀾真的要殺人,情況危急之時,自會有人出手保護父皇。”說着,她貼近夜子衿,壓低聲音道:“阿玄早已在這裡安排了人,否則也不會這麼大膽地留父皇一人在宮中。”
聽了這話,夜子衿一顆半懸着的心驟然就沉了下來,緊緊地看了雪衣兩眼,用力點了點頭。
夜舜打開機關,取出那隻錦盒交到雪衣手中,正色道:“記住,一定要交到玄王和修王手中,若朕無法出面,便由他二人攜諸位大臣一起出面,屆時詔書在手,瀾王便無話可說。若他有心悔過,一切皆好說,若執迷不悟……”
他沒有把話說完,神色卻漸漸變得冷厲,沉沉一嘆,起身從一隻櫃子裡取出一隻木盒子遞給雪衣,“這是司家的大藥方,現在就交給你保管着吧,朕相信,若是姨母還在,她也希望這大藥方交到你手中。”
說罷,他用力推了兩人一把,“已經不早了,你們快去吧,速速離開這裡。”
“父皇……”這一刻,兩人下意識地齊齊喊了一聲,雖然聲音很輕,可是彼此都聽得清清楚楚。
夜子衿鼻子一酸,再次紅了眼眶,正想要說什麼,就被雪衣一把抓住衣袖,輕聲道:“走!”
夜子衿想要掙脫她,卻不想她看起來柔柔弱弱,手上的力氣倒是不小,自己試了一下,竟然沒有掙脫。
宮裡到處都是夜明瀾的人,夜子衿不好說什麼,一路上只是緊咬着脣,時不時地瞥一眼身邊這個輕紗覆面的女子,前一天她還得稱呼她一聲二嫂,而今,就變成了她的妹妹。
好不容易到了她在宮裡養傷住的地方,見四下無人,她突然用力一把甩開了雪衣,咬了咬牙,恨恨道:“若你還只是我的二嫂,今日你的所作所爲,我要說一聲謝,可你現在不是,你是他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冷血,怎麼能忍心留他一人在這裡卻一點也不擔心!”
雪衣低垂的雙手握緊,瞥了門外一眼,淡淡道:“擔心有用嗎?能解決這一切,救他出去嗎?”
“你……”
“你覺得我冷血、無情,覺得我不擔心他,那我問你,你打算怎麼用你的依依不捨、有情有義帶他離開這裡?”雪衣鳳眉微蹙,神色冷刻,在夜子衿看來,這模樣像極了夜青玄。
她繼續道:“從我秘密回到京中、踏進宮門的那一刻,甚至,從離洛倒下,我從晏城啓程回京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已經在我和阿玄的計劃之中,這些計劃都是經過周密的推測而來,期間不能出絲毫差錯,否則極有可能前功盡棄,而在這個計劃之中,父皇從來就沒有被遺忘、被忽視過。
算來,這個計劃唯一的變動便是今天晚上的事,我追查了那麼的真相突然擺在面前,找了那麼久的生身父親就在眼前,你以爲我不激動、不心慌嗎?可是我不能因爲我一個人的情緒波動而影響所有的一切,這不是你我兩條命的事,是千萬條生命的事,我任性不起,賭不起!”
被她這麼一番厲聲呵斥,夜子衿驟然愣住了,一臉驚愕地看着這個妹妹,一時間竟是有些手足無措,惶然地看着她,眼淚簌簌落下。
雪衣心下一揪,突然上前一步保住她,哽咽道:“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離開,不能讓夜明瀾發現絲毫異樣。詔書,把詔書送到修王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詔書纔有可能阻止這一切,你明白嗎?”
夜子衿說不出話來,緊緊咬着嘴脣,點了點頭,而後回身朝着裡面走去,喊了聲“子然”,溫子然當即應聲而出,見到眼眶泛紅的兩人,不由微微一愣。
來不及給他解釋,雪衣將裝着大藥方和招數的錦盒用包袱包好,對兩人道:“走吧。”
溫子然倒也識趣,沒有多問,小心地扶着夜子衿,三人一道朝着院子不遠處的天策樓走去……
“轟隆——”又一聲巨雷,驚得正坐在廳前沉思的夜明瀾微微一顫,回過神來,他濃眉緊蹙,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門旁,擡眼看着空中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半個夜空。
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他微微眯起眼睛,沒由來地想起方纔在紫宸殿外見到的那個自稱神醫的女子,雖然那張臉完全陌生,且相貌平平,與他所猜想的那人相差甚遠,可是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把兩人想到一塊去。
爲何,究竟是爲何?
對了,眼睛,是那雙眼睛!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雙看着他時總是帶着一股恨意和敵意的眼睛,方纔遇到的那個人,看着他時的眼神就是那麼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雖然她已經極力壓抑,可是那股從心底裡透出來的恨意,不是說藏就藏得住的。
一擡眼,瞥見一名侍衛匆匆而來,他迎頭問道:“玄王府一切可都正常?”
守衛大步走到廊檐下,道:“回王爺,正常。”
“所有人都沒有異樣嗎?”
“沒有,所有人都很正常,不過……”他皺了皺眉,“有一個人一直都沒有出現?”
“誰?”
“玄王妃的貼身丫頭,將離。”
聞言,夜明瀾驟然心頭一凜,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麼,沉喝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