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王府!果真是修王府!
承越臉色有些蒼白,拉着馬繮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好在他在村裡的時候經常趕車拉着草藥到集市上去賣,終於是安安穩穩地將馬車停到了修王府大門外。
夜華修與夜明瀾二人下了馬車,看到正恭恭敬敬垂首立在一旁的承越,不由輕笑道:“這麼一來,這些銀兩能收下了吧。”
承越連連點頭,還不忘向二人道了謝,“多謝二位公子給小的這個機會。”
夜華修搖頭,將他扶起,“這是你應得的,無須感謝任何人,要謝就謝你自己吧。”
承越摸着腦袋嘿嘿一笑,突然想起自己這次外出是有事要辦,連忙對着二人行禮道了別,而後匆匆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夜明瀾不由笑道:“五哥真是有心,爲了幫助一個小乞丐,竟是把你我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中。”
夜華修神色始終靜淡,搖搖頭道:“他的那雙手一看便是經常做工、駕車所致,我相信他。”
頓了頓,他臉色微微一沉,眼底拂過一抹悲色,“若是十一弟還在的話,差不多也是這般年紀了。”
聞言,夜明瀾的臉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下意識地朝着承越方纔離開的方向看了看,“五哥還在記掛着十一弟呢。”
“如何能不記掛?”夜華修笑得苦澀,難得露出這般長吁短嘆的神色,“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夜明瀾看了夜華修一眼,想要說什麼,然終究是沒說,只是輕嘆着搖搖頭作罷。
兄弟幾人心中皆明瞭,衆人皆知修王淡泊寧靜,無慾無爭,對任何事都能淡然處之,豁達相待。
然,這十多年來他心裡一直放不下的便是當年弄丟十一弟之事,他一直都認爲,是他的疏忽大意,纔會讓十一弟從皇宮衆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儘管,太和皇帝后來已經查出,那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一個早已安排好的計劃。
承越離開了修王府之後,便直奔着司府而去,卻在路過宋老闆的藥鋪時,被店裡的小廝攔了下來。
承越有些驚慌,捏緊了手中的銀兩,囁囁道:“我……我上次欠你們的藥錢,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們的。”
那小廝不由哈哈大笑,“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跟你要錢,而是有東西要給你。”
說罷,將他拉着進了店內,將一隻藥包遞給他,“這是三小姐留下讓我送給你的,現在正好碰上你了,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承越瞪了瞪眼睛,“這是什麼?”
小廝搖搖頭,“三小姐說你看了便知。唉,說來,三小姐可真是好人,一直都在不計回報地暗中贈醫施藥,其實啊咱們這間藥鋪也算是三小姐的,咱們真正的老闆就是三小姐,只不過是三小姐不願讓別人知道,所以一直讓宋老闆代爲打理……對了,你這急匆匆的,要去哪裡?”
承越抿了抿脣,道:“我……我想去見三小姐,當面謝過她。”
小廝瞭然地點頭,“那可真不巧,三小姐不在司府,她去玄王府了,看來又是給玄王爺看病去了。”
承越一愣,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捏緊手中的藥包,想了想,轉身出了店門,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他差點忘了,那天他見到的那個人,那個氣勢卓絕、氣息冷冽的男人,正是玄王爺,可是傳聞中的玄王爺不是個窩囊病鬼嗎?卻爲何,那天他見到的玄王爺,與傳聞中的完全不同?
看來村裡的老人說的果然不假,這京都雖繁華,然人心也是深不可測,遠遠沒有村子裡來的安寧平和。
承越走進玄王府後院的時候,手中緊緊捏着一樣用布包裹起來的東西,甫一進了後院就聞到一陣清淡香氣,緩緩走上前去,只見兩道身影正坐在廊下對弈,一人着白裝,執黑子,一人着玄衣,執白子。
屋內的香案上正點着一枝香,不緊不慢地燒着,兩人似乎都未察覺有人走到身旁,全身心都撲在眼前的棋局上。
突然只聽雪衣輕聲道:“坐吧。”
承越一愣,捏着自己打了補丁的衣衫,遲疑了一下,見之,夜青玄朝着秦鍾舸看了一眼,“帶他去換一身衣裳。”
秦鍾舸帶着承越領命而去,不多會兒便又回來了,剛剛走到近前,就聽到“啪嗒”一聲,一子黑子落下。
夜青玄眼底驟然拂過一抹清潤笑意,放下手中的棋子,“舍一得一,你這心思果真是許多男人所不及。”
雪衣挑眉,“你若全心拼上,我必定輸你。怪只怪,你偏偏要試一試以女兒家的心思來下一這盤棋會是怎樣結果。”
“那是因爲,你在以男兒心思下這盤棋。”說罷,他輕輕吐氣,定定看着雪衣,幽幽道:“若爲男兒,這般心思、氣度與權謀,用在朝事、國事之上,不知是如何結果。”
聞言,雪衣先是一愣,繼而又瞪了他一眼,擡頭看了承越一眼。
初見之時,她一眼看出承越的不同之處,便是因爲那一雙眼睛,透亮清澈,而今再看,不知爲何,她總覺得承越的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貴氣,這樣的氣勢像是與生俱來般,只需稍加修飾便會分外明朗。
夜青玄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淡淡一笑,並未多言,而是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
“王爺,三小姐……”承越似乎覺得有些彆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朵,突然想起手中的東西,連忙遞上前去,“三小姐,只是送你的,以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希望三小姐不嫌。”
雪衣不由愣了愣,接過來打開外面包着的一層布,裡面竟是一隻精巧素雅的針包。
“你……哪來的錢?”雪衣略有驚訝。
承越嘿嘿一笑,“我……今天在半路上遇到一位公子,他讓我幫他駕車,他便賞了些銀兩給我。”
頓了頓,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在兩人身邊坐下,壓低聲音道:“我並不認識他,不過看樣子,很有可能是修王殿下。”
“五弟?”夜青玄倒頗有些好奇。
承越便將自己險些撞上馬車及後來的事全都說了一遍,末了,他道:“與修王殿下一起的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不過聽他的口氣應該也是哪位王爺,修王殿下好像稱他……‘六弟’,難道……”
他突然吃了一驚,“難道是瀾王殿下?”
雪衣與夜青玄相視一笑,笑意深沉,能說出雪衣與夜華修結好這般挑唆之言的人,怕也只有夜明瀾了。
想到此,雪衣向承越抿脣淺笑,道:“有勞你了,承越,這針包我收下了。”
倒是難得,這孩子賺了錢,沒有給自己添一衣一鞋,倒是想着給她送謝禮。
承越蠕了蠕嘴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遲疑不決,突然他起身,對着雪衣深深一拜,“三小姐,承越有個不情之請,望三小姐成全。”
雪衣連忙將他扶起,“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便是。”
承越執意不起,神色堅定,道:“求三小姐留承越在身邊,承越一定會做牛做馬、做我能做的一切來報答三小姐的救命之恩。這承越這條賤命,以後就是三小姐的。”
“你……”雪衣愣了愣,看着他誠懇希冀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拒絕他,想了想道:“你若想留在我身邊不是不可,只是現在你姐姐尚且病重,四方樓也尚未開門營業,你就這麼丟下他們不管,似乎有些不妥。”
承越聞言,頓然大喜,“那三小姐的意思是,等姐姐病好了,四方樓也能正常營業了,我就可以跟在您身邊了,是嗎?”
雪衣愣了愣,下意識地朝着夜青玄投去一記目光,只見夜青玄淡淡一笑,道:“想要跟着雪衣倒不是不可,只是不知,你能爲她做些什麼?”
承越道:“駕車、餵馬、採藥、跑腿兒……對了,我可以打探消息,不管三小姐和王爺想要什麼樣的消息,我一定能打探得到,大街上溜一圈,這京都城內有哪些奇聞異事我就能全都知道了……”
說到得意之處,他不由手舞足蹈,看得出來,他並非是信口開河,他聰明機靈,反應極快,這一點早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雪衣就已經發現了。
驀地,她神色一怔,似是想到了什麼,定定看了承越片刻,突然勾起嘴角柔和一笑,道:“好,若真如你所言,等你處理好手中的事,我便容你跟着我。不過,如果你不能做到你說的這些,就要乖乖回到四方樓,跟着他們一起學習打理藥鋪。”
承越不由大喜,連忙起身想要對着雪衣和夜青玄拜謝,卻被雪衣攔住,只見雪衣清眉一轉,道:“弗如,你去幫我打聽打聽,這莫涼城內,哪家的梅花糕做得最好。”
“好,王爺和三小姐稍後,承越這便去!”說罷,一溜煙地奔出院門。
夜青玄點了點頭,“唔,瞧這身手與靈敏,若是跟着離洛習劍,假日時日定是個劍術高手。不過……”
他話鋒一轉,向雪衣看來,“我倒是想知道,你答應留下他,究竟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