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夜青玄眉峰驟然蹙起.
雪衣神色凝重,“我也一直在想,怎麼會是他,他要這些藥材做什麼?是要留着自己用,還是給別人開的藥?於是我便旁敲側擊地問了桂媽媽一番,桂媽媽是府中的老人了,她知道的事情比較多。”
夜青玄看了看她的臉色,問道:“結果如何?”
雪衣沉聲道:“桂媽媽說,孃親剛剛生產完的那段時間,父親以孃親身體不適爲由,向聖上告了一個月的假,哪也不去,就留在府中專心照顧孃親——”
她聲音突然一頓,擡眼向夜青玄看去,眼底有深深的疑慮,更有無聲的凌厲和殺意。
顯然,這究竟是留下悉心照顧,還是別有用意,眼下還尚未可知。
夜青玄將她攬進懷裡,輕聲安撫,“可有人發現有什麼異樣?”
雪衣搖頭,“應該沒有,眼下他們所有人都把我當成是一個病人,一個瘋子,對我疏於防備,這正也是我這麼做的原因之一。通常來說,人們在面對弱者的時候,會丟下自己的防備之心,這樣一來,我想要查清一些事情,就簡單容易得多。”
聞之,夜青玄不由輕嘆一聲,“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委屈勉強自己,其實只要你願意,你只需吩咐一聲,所有的事情自會有人去幫你做好。”
“不是這樣的。”雪衣緊緊握住他的手,“我沒有委屈勉強自己,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親自去做,這件事事關孃親的死因,我沒辦法袖手旁觀,眼睜睜地坐等別人替我查出真相。我想要爲孃親做點什麼,哪怕是一點,也好。”
說起容霜,雪衣的聲音不由得一陣哽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臉埋進夜青玄懷裡,“阿玄,你一定能明白的,對不對?”
夜青玄不由無奈搖頭苦笑,他怎能不明白?
縱使是不明白,她這一聲“阿玄”,也能讓他瞬間明白過來。
魔障,魔障呵!看來雪衣就是他的魔障。
“你放心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只要不會傷及你自己,我一定會盡全力支持你。”
聽他還不忘加上了條件,雪衣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放心吧,我心裡早已有了全局計劃。我事先服下了一種能亂其脈象的藥,這樣脈象看起來就會和中了毒而得了失心症的脈象極爲相似,父親在那種情況下,必定不會細加查探。”
她說着看了夜青玄一眼,神色狡黠,“其實,從一開始,你便在我的計劃之中,我篤定在我出事之後,你一定會派鍾舸死守流霜閣,而我又獨獨認定了裘宛芳是我的親人,這樣一來,司家那些人便沒辦法隨意近我的身。”
夜青玄面上雖是無奈表情,眼底卻盡是寵溺之色,“裘宛芳……”
他輕輕唸叨了兩遍,雪衣接過話道:“你已經發覺了?”
夜青玄道:“她就是你用來對付左雲的那個人?”
雪衣搖頭,“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她確實是要對付左雲的那個人,只不過不是我利用她,而是她自己要這麼做。其實這些年來,她早已經眼紅左雲這司家夫人的位置,尤其是在孃親走了之後,左雲得勢,卻始終怠慢她們母女,她的這份野心便越發強烈。”
說罷,她搖頭一嘆,“其實說到底,不過是人的貪念在作祟,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都只是爲自己的**所找的藉口罷了。”
聞言,夜青玄不由輕笑一聲,看着眼前這個明明還很年幼的小丫頭,卻不得不承認,她方纔所說的那些,句句屬實。
“所以,你故意將她認作親人,這樣一來,就能助她一臂之力,將她推到與左雲平起平坐相抗衡的位置。”
見雪衣點頭,他便漸漸收斂了笑意,“可是,我到現在還是頭一回見到,身爲女兒,卻主動把另一個不懷好意的女人推到自己父親懷裡、甚至推向府中夫人位置的,除非……”
雪衣正了臉色,看着一望無際的夜空,良久,她輕聲道:“司文蒼非我親父。”
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夜青玄便點了點頭,這樣一來,雪衣前前後後的種種行爲,就都能解釋得通了。
然,正也因此,他的心裡越發心疼起她來。
照此說來,如今這世間,她便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這麼想着,他下意識地將雪衣攬得更緊,似乎想要將她生生埋進自己的胸口。
感受到他的情緒有變,雪衣便在他耳邊輕輕一笑,“你放心,至少到目前爲止,所有的一切都還在我的計劃和掌控之中。”
夜青玄道:“包括我察覺你是裝病?”
“唔……”雪衣猶豫了一下。
夜青玄又道:“又或者,你本沒有料到,卻被我發現了,所以你便乾脆對我使用美人計。”
“撲哧……”雪衣忍不住笑了出來,擡頭看着夜青玄微微眯起的眼睛,緩緩擡起手撫過他的眉峰,“你要記住,我寧可對你沉默,也不會對你說謊,欺騙你。”
夜青玄想了想,點頭道:“好。”
頓了頓又問:“如今府中有哪些人知道你是裝病?”
雪衣道:“除了將離和桂媽媽,再無他人知曉,就連鍾舸也不知道。對了,煙姑娘也是知曉的,我只是沒想到她會一直守口如瓶,並未對錶哥提起。”
夜青玄道:“煙姑娘是一個識大體、顧大局的人,她不是沒有遠見的小家女子。”
雪衣頷首,“只是難爲了表哥,一直守在莫涼城,他一心把大哥之死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可是……”
她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去從懷裡取出一隻藥囊,怔怔地看着出神。
“這是去年大哥生辰的時候,我親手爲大哥做的藥囊,大哥那時候常常說起自己心神不寧,休息不好,我便在裡面放了一些清心寧神的花葯。”
夜青玄接過藥囊聞了聞,裡面是陣陣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這是跟隨者司將軍的屍體一併帶回來的?”
雪衣點了點頭,“原本這並沒什麼,帶回來的那具屍體無論是身形樣貌,還是衣着佩飾,皆與大哥臨行前一模一樣,就連這隻藥囊也緊緊繫在身上,可正也是這隻藥囊,讓我察覺情況有異樣——”
說話間,她已經站起身來,面向北方,潺潺而道:“當初我將藥囊送給大哥的時候,大哥曾經半認真半說笑地說過,他會一直將這隻藥囊帶在身上,就算有一天他出了事,他也會毀了這藥囊,讓藥囊一直陪着他。換言之……”
夜青玄神色沉肅,接過話道:“如今藥囊還在,並未被毀掉,就意味着司將軍,還活着。”
雪衣重重點了點頭,“我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決定開棺,在別人看來,我也許只是傷心過度,想要看大哥最後一面,而其實,我是想要親自驗屍。果不其然,那張臉雖然看起來與大哥並無異樣,可是我卻在屍體的後頸發現了一寸長銀針,甚至那具屍體的面部骨骼與穴位,皆有異樣,也就是說,那張臉其實原本根本不是大哥的模樣,而是有人利用穴位易容之術,把他易容成大哥的模樣。”
夜青玄凝眉道:“這些人這麼處心積慮地製造假象,讓所有人都以爲司將軍已死,卻又暗中換走了司將軍,看來他們是有心要保司將軍安危,或是要利用他,斷不會輕易傷害了他。”
雪衣點頭道:“所以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能衝動,因爲我的失誤,我已經失去了大哥一回,我絕對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不管怎樣,眼下能知道司仲卿還活着,便已經是最大的安慰。
如此一來,一直死死守住司仲卿棺木的雪衣,那天突然答應讓司仲卿下葬,便也不奇怪了。
再前前後後這麼一想,原來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計就計,以“司仲卿”的死爲藉口,讓所有人都以爲她得了失心症,變得瘋瘋傻傻,如此一來,她再想要從他們眼皮子下面找到自己想要的證據和真相,就簡單多了。
想到這裡,夜青玄不由得長嘆一聲,輕聲笑來。
“真是可惜了這副女兒身。”他走到雪衣身邊站定,定定地打量着她,“若爲男兒,這番心思與謀略,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倒也不怪你的身上流着一半容家的血,我倒是覺得,你比容家的人更像一個謀士。”
聽出他在揶揄她,雪衣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女子如何,男兒又如何?我本就志不在此,如今這般,也不過是無奈之舉。”
夜青玄輕輕攬住她,語氣輕快道:“女子則更好,這樣我就能把你留在我一個人身邊獨享。”
雪衣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將他推開,怎奈他力氣太大,她根本就是蚍蜉撼樹,只能搖頭一笑作罷。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沉了臉色,道:“蜃雪樓已經查明瞭,當初大哥執意離軍回京,正是因爲收到了一封密函,信中告知了他孃親死訊,而那個暗中安排送信給大哥的人,是瀾王府的人。”
“瀾王。”夜青玄略一沉吟,“果然是他。”
雪衣道:“再想一想你之前查到的線索,大哥出事前後,瀾王曾與樓夙有書信往來,看來,正是夜明瀾故布此局,想要謀害大哥,爲此,他不惜與樓夙聯手。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們這麼費盡心思、大費周章地對付大哥,最後卻弄了個假的屍體來掩人耳目,究竟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