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誰都沒有動,就那麼站着互相看着對方。
過了很久,正準備邁步朝他過去,裴敬堯卻開了口,很簡單的幾個字。
“聽她的吧。”
我的腳步一剎那僵硬,張張嘴想說話,他卻沖淡淡的笑了一下,沒事人似的走過來把我抱進懷裡。
他的大掌撫着我的長髮,“我都知道,你不是不愛我,但是你捨不得孩子遭遇不幸,我也一樣,我捨不得你這麼痛苦,一一……”
“嗚嗚……”
我死死咬住脣,可是嗚咽的聲音還是從喉嚨裡發了出來,雙脣顫抖着,緊緊地,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去抱住他,窒息的埋首在他懷裡,心痛的無法言說,雙手緊緊抓着他後背的衣服面料,指節根根泛白。
“好了,別哭了,我們回家。”
鬆開我,裴敬堯用手帕給我仔細的擦乾淨臉,很滿意的笑起來,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拉起我的手手一起進了屋。
躺在牀上,他把我抱在懷裡,一直在說着話。
“一一,以後還是別在出現在我面前了,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去打聽,把欣欣好好地撫養長大,如果你……遇到合適的,就跟他好好過,欣欣想我,你就告訴她,我死了……”
“別說了!”我抱着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不願意聽,“我們休息,什麼都不要想,好嗎?別說這些話,我會受不了。”
“好,不說了不說了。”
他哄着我,就像是哄一個孩子,手掌在我後背輕輕的拍着,許久,臥室裡都沒有人在說話。
然而我們都知道,必須都是清醒着,誰也沒有睡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如此一夜到天明。
早上裴敬堯起牀,我也跟着起來,一起刷牙洗臉,互相望着鏡子裡的彼此。
我給他挑西裝,打領帶,刮鬍子,抓頭髮。
然後一起做早餐,吃早餐。
表面看起來十分溫馨和平,然而卻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終於到了八點鐘,裴敬堯對我點點頭說,“那我出門了。”
“嗯……”我應着,想給他一個微笑,最後卻扯開一抹十分難看的表情,像個苦瓜臉。
他失笑,粗糲的指腹抹開我的眉,皺了皺鼻子故意做鬼臉,“別皺眉,太難看了。”
“你才難看。”我笑起來,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和他對視着。
貼近幾分,我踮起腳,一隻手伸過去勾住他的脖子,慢慢地吻住了他的脣。
裴敬堯看着我,緩慢的閉上眼,摟着我的腰,和我深吻纏綿,非常細膩又輕柔,這一個吻,似乎就能天長地久一般,遲遲沒有分開。
依依不捨的離開彼此的雙脣,我們額頭抵着額頭,互相擁抱着,還是他先開口。
“那我去了。”
我抓着他沒鬆手,也沒說話,他說的去了,不是去上班,而是去胳膊找倪朵。
“別這樣,我們說好的,一一,你還有欣欣。”裴敬堯低聲的說着,可他語氣裡的難受,我卻一清二楚的聽在耳裡。
“不要……”這一刻,我卻像個小孩一樣,緊緊抓着他就是不放手,喉嚨裡再次哽咽。
他全身緊繃着,一動不動,忽地一把將我扯開,我踉蹌後退,擡着頭望他,還想過去,他卻冷喝一聲。
“夠了!喬一一,從現在開始,你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下午,我們就去辦了離婚手續吧!然後我會跟倪朵辦結婚登記!別在纏着我!”轉身拉開門,便直接出去了。
我一下癱軟的坐在地上,終究是沒忍住,放聲哭了起來。
我知道他一定就在外面,我想讓他心疼,讓他捨不得的回來,所以哭的肆無忌憚。
門外長久的沒有任何動靜,我有些慌了,跌跌撞撞爬起來,拉開門,卻沒有了他的身影。
我衝過去就去拍門,手還沒有落下,門就被打開了,裴敬堯衝了出來。
我愣愣的看着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他欣喜若狂的說,“一一,找到欣欣了!”
“真的?”我根本反應不過來,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欣欣找到了?在哪?在哪啊?”
“在T市!我們立刻坐飛機過去,賀裘年人就那兒。”
裴敬堯拉着我進了門,找出身份證之類,就直接帶我出了公寓,開車到機場,買票上飛機,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在T市下了飛機。
這裡離S市至少有一百多公里,也不知道欣欣究竟是被什麼人帶走的。
走出機場,我們立刻上車,直接去了警局,此刻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既緊張,又開心,整個人如坐鍼氈,恨不得立刻就飛到欣欣身邊。
到了T市警局,我們直接上了二樓,四下張望,在辦公的警察和犯事被問着做筆錄的那些人中,一樣就看見抱着一個小女孩的賀裘年。
那一刻,我幾乎熱淚盈眶,鬆開裴敬堯的手就衝了過去。
“欣欣!”
我伸手就想把欣欣接過來,賀裘年卻擋了我一下,我有點惱怒,“賀裘年,你什麼意思?”
他衝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話,目光往懷裡的欣欣看了一眼。
我這才注意到不同尋常,低頭看過去,欣欣身上髒兮兮的。
不僅如此,頭髮也很油膩,埋首在賀裘年懷裡,身子還在瑟瑟發抖,髒污的小手緊緊揪着他雪白的襯衣衣襟,聽到我的聲音,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一一,別嚇到孩子。”
裴敬堯一看這種情況,就明白,這裡面肯定還出了些別的事,欣欣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我的眼睛緊緊地看着欣欣,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賀裘年,他只是衝我搖了搖頭。
裴敬堯在欣欣面前蹲下,伸手搭在欣欣的肩上,她立刻抗拒的顫抖。
裴敬堯也只好拿開手,溫聲道,“欣欣,爸爸來接你回家了,乖,沒事了,過來,讓爸爸抱你。”
沒有任何反應,欣欣反而往賀裘年懷裡又挨近了幾分,恨不得能躲進他懷裡,不讓任何人看到她。
“相信我的話暫時讓我照顧她吧,這次欣欣被嚇得不輕,醫生說,可能是有了心理障礙,也有可能是自閉症,她現在很容易就受到驚嚇,所以別在逼她了。”
賀裘年沉聲對我們說道,低頭看了看懷裡的欣欣,安撫了一陣,“欣欣,有賀叔叔在,別怕,你的爸爸媽媽也來了,他們會保護你,別怕。”
欣欣死死咬着脣,眼淚一顆顆掉下,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埋首進賀裘年的懷裡,不停地搖頭。
“不要不要,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他們把我丟給壞人,要把我賣給別人當女兒,不要,不要……”
我聽得一怔,倪朵……倪朵究竟讓那些人都對欣欣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欣欣……媽媽怎麼可能不要你,你是媽媽最重要的寶貝啊,讓媽媽看看你好不好?”我蹲在她面前,心如刀絞,卻不敢輕易去碰觸她。
可欣欣除了賀裘年,誰都不要,沒辦法,只能讓他先照顧着。
裴敬堯擰眉,詢問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察,“我女兒她到底怎麼了?你們又是在哪裡找到她的?那些綁架她的人抓到沒有?”
警察嚴謹的回答道,“裴先生,那些人販子我們沒有抓到,不過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繼續追蹤調查的,給你們一個交代,你最好回去後給孩子找個心理醫生,她心靈上受創不小。”
“人……人販子?”我震驚的反問,怎麼變成人販子了?
人販子?欣欣是從人販子手裡救出來的?這是多可怕的事情?
“是的。”
警察很肯定,“綁架走你們女兒的,是一批團伙人販子,他們對於躲避警察,逃避追蹤很有辦法,所以我們纔會這麼難突破,而且……你女兒其實不是我們找到的,她不知道怎麼從那些人手裡逃出來,在大街上逃,被我們巡邏的警察遇到帶回來的,這才發現她是你們的女兒。”
我跟裴敬堯對視一眼,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偏偏眼下欣欣還不要我們,對我們那麼牴觸。
賀裘年抱着欣欣,我們一起離開了警局,我堅持要先帶欣欣去醫院看一看,賀裘年不同意,說欣欣現在很抗拒任何人的接近,我不能着急,必須要有耐心。
就連裴敬堯都這麼勸我,我知道是我心急了,可是我的女兒變成這樣,我哪能不着急?
裴氏在T市這邊也有一家房產別墅,所以我們就直接住了進去。
讓這邊分公司的人安排保姆過來做飯打掃就行。
到了別墅,賀裘年抱着欣欣進了浴室,從前他也經常帶欣欣洗澡的,我也不敢進去,只要我進去,欣欣就縮起來,一句話不說。
背靠着牆站在門外,賀裘年的聲音也清晰的傳入我的耳中。
“欣欣,你爲什麼要說爸爸媽媽不要你?難道你覺得你媽媽是那樣的人嗎?你有沒有發現,好幾天不見你,你媽媽的樣子都變得不好看了,爲什麼?因爲她擔心你,沒心思吃飯睡覺,人就憔悴了,你看,媽媽這麼擔心你,這麼可能不要你?”
他溫聲的敘說着,試圖跟欣欣溝通,但是無論他說多少話,信息新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心碎的捂着嘴,卻不敢哭出聲被欣欣聽到,怕嚇到她。
裴敬堯在旁邊站着,也是束手無策。
沒多一會兒,賀裘年將裹着浴巾的欣欣抱了出來,他腳步微頓看了看我紅腫的眼睛,低聲道,“今晚我帶她睡,你放心,我會好好開導跟她說話的。”
點點頭,依舊是一眼也沒看裴敬堯,就上了樓。
如果換做平時,裴敬堯一定會反駁,但是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