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9章 笙歌隱殺意 霓裳埋伏曲（上）
“原來……”顧忘川一挪金盃，在金盃之上射出一道沉沉的目光，“少俠已然有了門派？”
“自然。”攬月輕伏於案，似是要隨時翻身便睡般悠然地摸着黑髮，“我又不是多麼不濟，自然早有門派要了我。”
“哦……”也不知是被攬月話語中始終存有的傲慢激出隱隱怒氣，或者是看出其他暗藏未露的玄機，顧忘川雙眼輕眯後卻是驀然笑開，“那還真是可惜，我着實看中了少俠方纔的劍法。”
攬月與顧忘川四目相對，似是在玩味而些許不耐地等着他出現什麼反應，眼下顧忘川的表現不中他意，只見這攬月慵懶地輕輕一伸臂膀，“你那千金也不錯啊，顧門主。”
顧忘川面色微沉，斜斜看了一眼侍立身側的女兒，只見顧重雲滿面寒霜，內中卻瀰漫着點點身爲女兒的苦楚。
“敗者不必提她。”顧忘川微微一笑，也不管此話指的是自家女兒，悠然出口後只見顧重雲雙肩一挺，隨即壓抑着又放下。這一幕細微動作全被滅滄瀾看在眼裡，而無人發現這個少年的目光所在，因他始終輕端酒杯掩去了自己的面色。
“只是飲酒未免無味。”氣氛驀然有些尷尬，這顧忘川一心籠絡外來英傑而奚落自家女兒的做法似是有些不妥。只聽那白衣飄飄的閒浮雲鶴開口打破冷化局面，轉杯笑道，“好友，你這塔中不是有絕世的舞女？歌舞一曲助興如何。”
“嗯……”顧忘川微微挑眉，似是暗想這白衣老頭竟是在自己心下不快之時仍能找來樂子，倒也不失爲多年老友的行徑。微微一笑，只見顧忘川大袖輕揮，兩旁侍女紛紛轉身退入紗簾之後，一片模糊倩影柔柔閃動，柔紅薄光內透出一股迷離香氣來。
瞬間香滿白塔，風動倩影間只聽笙歌漸起，應和天頂金鐘玉鈴之聲漸成一片絲絃之樂，聽不出宮商羽徵，卻有一股飄然登仙般的奇妙風情流蕩其中。似是在風中吹開了眼不可見的條條琴絃，撥動流水之音，內中雖不含伯牙之意，但仍是蕩蕩嫋嫋，沁人心頭。
驀然起了音律，那慵懶伏在案上的攬月也不由一臉興趣起了身，回望身後那條條倩影。滅滄瀾亦輕轉目光，此時只見金鐘緩鳴，慢慢打起鼓點來，兩排侍女不知如何換了妝服，一片豔紅飛襟上皆是長長絲綢羽帶，飄舞而出似開九天雲霧，瑤宮仙子便嫋嫋飛下，踏歌起舞。
“啊……”這些舞女着實是美，個個目藏明星、眉似遠黛，巧笑嫣然之間眼波流轉，紛紛交錯起舞匯成一片盪漾紅雲。青蘿不禁發了一聲讚歎，兩隻粉拳抵了小下巴看得目不轉睛。
樂聲越發豐滿，雲霧如夢似幻。滅滄瀾但看那些舞女踏風飛旋，盡顯飛燕之姿，音律動人處便有數個舞女轉了出來，分別向兩面客席輕舞而來，柔軟飛襟香風四散，軟軟劃過滅滄瀾和攬月的身上臉上，嫵媚眉眼近在眼前又飄舞迷離，一派溫存之象生於香風習習之中。
“呃……”青蘿只見一片輕柔紅雲曼舞迷眼，竟是將滅滄瀾圍在其中，心裡頓時起了一股奇異的熱火，竟是一下子坐不住了般想要上去。卻見那些舞女你嫋嫋舞動的腰肢縫隙之間露出滅滄瀾戴着銀甲的手掌，一隻手指輕輕搖擺了一下。青蘿便知哥哥讓自己坐好，撇了嘴坐回去一口咬開一個果子，“哼，哥哥一定是很喜歡這樣吧……”
滅滄瀾不動聲色看香膚軟玉在四周曼舞，而對面攬月則是連連快活調笑，坐在桌案上高舉手中空空的酒壺，“有佳人怎麼能沒有美酒？再來一壺！”
“好說。”顧忘川微笑點頭，只見舞女中間分出兩人，手託玉盤金壺，一步一擺腰肢地走向兩面客席，轉盤低身皆媚態萬千。
攬月一把攬過那端來酒壺的舞女，一手接過酒壺直接對口灌下，痛快飲了幾口玉露後笑道，“來，繼續跳！”
而滅滄瀾這面，那端來酒壺的舞女低眉笑眼在少年面前彎下身來，只見胸前兩片玉色隱隱飛紅，暗伏一條溫柔溝壑，如同發出迷魂香氣的懸崖一般招人迷情。
滅滄瀾心中有覺，便迎了這些舞女顧盼生香的媚態笑着上前，將那端來酒壺的舞女香肩輕勾舉起酒杯，“爲我倒上。”
青蓮宗衆人至死都不會知道，這個天生愚鈍的少年開了天命功體之後，竟是連那冷靜的處世手腕以及隨時而變的迷惑之相都盡在掌中。本是臉上微微滾燙、心中似有震動的滅滄瀾正是有些不自在，頭一次被如此香風曼舞包圍其中，但卻心中提起謹慎，只覺似有不對，便順勢壓下心神自去迎合，好站穩了靜觀其變。
“哥哥……”這招倒是氣壞了青蘿，她鼓起小臉抓着嘴裡的果子，瞪視滅滄瀾連連瞪他。滅滄瀾自然知道，但眼下自應不動聲色看看這香風真面，反倒顧不上那小丫頭心頭一團火起了。
“今日盡興，二位少俠儘可痛飲無妨。”顧忘川似是滿意眼前形景，奇特玉露源源而上，似是要成一酒池讓人沉醉其中。侍立的武者們也被安排了席地而坐，他們從未見門主如此舉動，心中有喜間卻已然提起三分警戒。
“坐到那邊去。”但見顧重雲想要彎身坐在自己身邊，顧忘川眉眼微微一變，卻是聲音不動地點點另一方向。顧重雲身體一僵，微微揚了眉看着父親。
“我不想讓一個剛剛戰敗的人壞我酒興。”顧忘川目光冷轉，向顧重雲不耐地嘖聲搖頭，“去。”
“……是。”顧重雲點頭執禮，卻是沒有馬上動作，反而是那與她一同開了兩扇大門的男子將她拉至一旁，與她並肩而坐斟上一杯玉露。
“重雲……”那男子雖是遮了半面面容，但眉間英挺之下仍是顯出絲絲憐惜。卻見顧重雲一把奪過他遞上來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什麼都不必說，扶風。”顧重雲極快地自斟自飲，如此小杯怎能喝得盡興，她便拽了一個舞女推她去拿大杯。同是女子，顧重雲倒不用憐香惜玉了。
“嗯……”正好滅滄瀾身邊舞女散開輕舞，仍是圍着滅滄瀾身後腰肢搖擺，這一幕便被滅滄瀾眼神輕瞥看在眼中。他仰頭飲乾一杯玉露，那舞女又細細爲他斟滿，看定了少年笑而不語，一點貝齒微露朱脣之外，笑容迷離不清，似是引人近前細看。
“佳人美酒，人生在世不過這幾樣而已！”卻見那攬月更是高興，想來是個極愛酒色的人，抓了那爲他端來酒壺的舞女就不放，半面臉頰連連靠近，幾乎要貼上那舞女胸前一片溫柔地，“如何，你來陪我喝一杯吧？”
“你就想要這樣的人麼？”眼看那邊調笑得高興，閒浮雲鶴微微一笑，雲雨不驚般慢品美酒，似是嘲弄地向顧忘川看去。
“酒色之物，人所共愛，更何況青春少年。”顧忘川倒是不在意，只見他斟了滿滿一杯玉露，貼在脣邊緩緩擡起，忽然仰了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