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隱約中,她看到了一抹小小的身影,穿着一條美麗的公主蓬蓬裙,頭上戴着可愛的髮箍,笑起來,嘴角有着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對着自己揮揮手,“媽媽,我要走了。”
她的聲音,是那麼的軟糯,是那麼的沁人心脾。
葉楠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寶寶,你要去哪裡啊?”
她舉起自己小小的手,指了指天上,“我要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了,媽媽,不要擔心我哦,我走了。”
看這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再次變成了一片黑暗,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冰冷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寶寶,別離開媽媽,媽媽愛你,別走,好不好?”
可是,那聲音,再也沒有出現。
她似乎是趴在一張桌子上,不停地哭泣,可漸漸地,手臂下的桌子,似乎帶上了一絲溫度,她恍惚地擡起頭,那張桌子,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媽媽。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如照片中的她一樣美麗,歲月在她的身上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女兒,命裡有時終須有,別哭了。”媽媽的聲音充滿了溫暖,可卻依舊趕不走她心中的寒涼。
她緊緊地抱着媽媽,“媽,我捨不得。媽,我好累,你能不能也帶我離開?”
後來,夢裡媽媽說了些什麼,她已經想不起來,她只記得她不停地哭,彷彿所有的眼淚在心裡全部都流乾了。
她怔怔地躺在病牀上,眼睛一眨不眨,傅梓楠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只覺得她像是沒有了靈魂,只剩下了一抹軀殼。
“阿楠,有什麼話你就說出來,別憋在心裡。”傅梓楠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一連兩天,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每天就像個木頭人一般,喂她吃飯,她會張開嘴巴,讓她睡覺,她會躺下,可就是不管跟她說什麼,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彷彿沒有了任何的情緒,不會哭,不會怒,也不會再笑了……
傅梓楠找了楊珊過來,想讓她幫着開導一下葉楠的情緒,可即便她來了,坐在她身邊,葉楠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楊珊一走出病房,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抖動着肩膀低聲哭泣着。
傅薄笙慢慢地走了過來,一向穿衣講究的他此時卻邋遢地彷彿變了一個人,頭髮亂七八糟,下巴上的鬍渣鬱鬱蔥蔥地冒了出來,一雙黝黑的眸中泛滿了紅血絲。
身上的襯衫更是皺的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楊珊顧不得哭,走上去對着傅薄笙的臉就是重重的一巴掌,他站在原地,也不還手,也不制止,任憑她打完了左臉,照着右臉又揮了一巴掌。
“你還來幹什麼?你還有臉過來啊,葉楠到底欠了你什麼,你把她折騰成現在這個樣子!”楊珊對他拳打腳踢,傅薄笙動也不動。
他知道自己沒臉來見葉楠,可他還是想要來看她一眼。
他不奢求她能原諒自己,因爲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傅梓楠也想打他,可他嘴角還沒消下去的淤青,最後還是拉住了楊珊,把她緊抱在懷裡,“現在打他也沒用,孩子回不來了,還是想想看怎麼才能讓阿楠恢復精神吧!”
“如果不想被打死,你就趕緊消失,阿楠已經被你害的夠慘的了,你回去陪你那個女人吧。”傅梓楠強壓着怒火,咬牙切齒地說。
傅薄笙他那刀削斧砍似的臉上塗滿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憂傷,看着傅梓楠,“我不會進去打擾她的,我是來找你的。”
無論是誰打電話給傅梓楠,他都不接,沒有辦法,只能是來這裡找他了。
本來,杜澤說他來,但被拒絕了,這是唯一一個他能過來看她一眼的原因了。
傅梓楠皺了皺眉頭,“我沒話跟你說。”
“爺爺去世了。”傅薄笙的聲音聽來有幾分的縹緲。
“什麼?”傅梓楠睜大了眼眸,瞬間提高了分貝,一臉不敢置信,“你再說一遍!”
“凌晨的時候走的。”他聲音逐漸變得低沉。
那天,傅老爺子知道葉楠腹中的骨肉最後還是沒有保住,當場暈了過去,雖然馬上送去急救,可最終還是沒有撐過來。
他陰鬱的眼睛瞬間溼了,像沾上了露水一樣,如果不是自己太混蛋,沒有保護好葉楠和孩子,爺爺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走了。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太爺爺現在在哪裡?”傅梓楠哽咽着問。
話音剛落,病房門突然打開了,葉楠光着腳丫從裡面跑了出來,一張小臉上已經被淚水浸溼,“爺爺怎麼會突然去世了?醫生不是說他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嗎?”
楊珊忙走上前,攙着她胳膊,心裡一酸,“阿楠,我們先回去穿鞋好不好?” щщщ ●ttкan ●C O
葉楠甩開她的手,走到傅薄笙的面前,仰着頭看他,聲嘶力竭地問:“傅薄笙,你告訴我,你是在騙我是不是?你們都是在騙我,想要我說話,所以故意騙我,說爺爺去世了是不是?”
“他其實還在,還好好地躺在病牀上,對不對?”
“我現在開口說話了,我不鬧情緒了,我說話了,我不傷心了,你們爲什麼還不告訴我,其實爺爺還在,他沒死,他還好好地活着。”
一聲聲的質問,引得他們三人紛紛流下了眼淚。
她小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一下又一下敲在傅薄笙的胸膛上,“你爲什麼不說話?爺爺明明還好好的,你爲什麼說他去世了,傅薄笙,你心怎麼這麼壞,怎麼這麼狠?”
楊珊和傅梓楠一左一右地拉住她,“阿楠,別說了,太爺爺他真的去世了。”
“誰說的?”葉楠甩開傅梓楠,指着傅薄笙,“他說的話你都相信?他說的話你怎麼能相信呢?”
“不行,我要去看看爺爺,我要去找他。”
她不管不顧地往前衝,發了瘋似的往前跑,爺爺怎麼會去世了?那個最寵愛自己,幫自己將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周到的他,怎麼會去世?
她都還沒看到他最後一眼,還沒跟他說一句謝謝爺爺,還沒告訴他,是她太沒用了,沒保護好她的孩子。
葉楠跑到最後,是暈倒在了醫院門口,被一直跟在身後的他們三人抱了回去,送回了病房。
等她再睜開眼睛醒過來,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紅腫着一雙眼睛抓着楊珊的手,“楊珊,我剛剛做夢了,我心眼怎麼這麼壞,居然夢到爺爺去世了,我真的太壞了,是不是?”
聽着這話,楊珊心中一酸,眼淚從她那凝滯眼睛裡像泉水樣的流溢出來,“葉楠,你別這樣。”
她笑了,可是卻伴隨着眼淚,“楊珊,你哭什麼啊?我不過就是做了一個夢而已,有什麼好哭的?我現在馬上就打電話給爺爺,讓他罵罵我,我怎麼就做了這麼一個荒唐的夢。”
她不停地找着手機,楊珊抓住她的手,“葉楠,你別這樣,別再這樣了,你不是在做夢,爺爺真的去世了,傅梓楠和傅薄笙都去處理他的後事了!”
後事?
葉楠再也忍不住,抱着楊珊,撕扯着嗓子,哭得聲嘶力竭,同小孩子似的不停高哭出來,眼淚流滿了兩頰。
又過了兩日,雖然楊珊揹着她接電話,但還是被她聽到,今天是傅老爺子出殯的日子,趁着楊珊沒注意,她悄悄地離開了病房。
只想要能夠去看看傅老爺子最後一面。
到了傅家,遠遠地她就看到了好幾部靈車停在門口,不一會兒,傅薄笙捧着傅老爺子的照片從裡面出來了,舒慧,傅梓楠,還有一些她見過的,和沒見過的傅家的親戚和朋友也跟他們身後。
低着頭,有人真傷心,有人只是做做樣子。
葉楠看着傅老爺子的照片,生離死別的哀感涌上心頭,她再不敢看那張笑起來帶着皺紋的臉,眼淚早在眼角邊偷偷地想跑出來了。
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低語道:“小姐,你是這家人的親戚朋友嗎?怎麼不進去啊?”
見葉楠沒有言語,他自顧又往下說,“這家的老爺子也是心酸,網上都登出來了,說他身體一直都挺矯健的,可誰知,前段時間摔倒了,這病還沒好,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網上說他曾孫子沒了,這老爺子哪受得了,當場暈倒,就搶救不過來了。”
葉楠憂傷的面容剎間變成青灰色,原來,到最後還是因爲她。
是她沒用,沒保護好孩子,不然爺爺也不會受這麼一個刺激,都是因爲她!
雙手死死地扣住身下的座椅,葉楠憂傷的眼眸中劃過的卻是一絲陰寒和狠厲,這一切,她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等楊珊發現葉楠不見了,再找她,醫院裡已經沒了她的身影,她連忙打電話給傅梓楠,以爲葉楠會去傅家弔唁傅老爺子,結果他說葉楠並沒有出現。
就這樣,葉楠彷彿人間失蹤了一般,無論是葉家,還是她自己的家中,都沒有了她的身影。
誰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裡,醫院的監控只拍到她上了一輛出租車。
只是因爲角度的問題,監控並沒有拍到出租車的車牌,傅薄笙就算是想找,也根本無從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