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葉楠拿着葉志恩剛剛削好的蘋果,有一下沒一下地啃着,心中思緒紛繁,葉沁兒進來,喊了一聲姐,她纔回過神來。
“你剛剛乾嘛去了?”她問。
“我去送送傅大哥,人家來看你,不管怎麼樣,總得說聲謝謝吧。”說這話的同時,葉沁兒將剛順路去食堂買的一碗粥放到支起的餐桌上。
葉楠把還沒吃完的蘋果放到了一旁,兩條黛眉微微一蹙,“謝謝?爲什麼要跟他說謝謝?”
她就像是一隻刺蝟,豎起全身的刺,不顧一切地戳向傅薄笙。
葉沁兒看着她,忽然有了一種錯覺,面前這人還是自己的姐姐嗎?爲什麼現在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原本,她答應了傅薄笙,什麼話也不說,可現在,她忍不了。
她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指責,“姐,傅大哥怎麼對你的,你自己難道感受不到嗎?現在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太傷人心了嗎?”
可這話,葉楠現在聽不進去,“他怎麼對我的,我再清楚不過了,要不是他,我根本不會又一次陷入火海,不會差一點點就要死在裡面了。你們知道那種感受嗎?你們根本沒辦法體會!”
葉沁兒拔高了聲音的分貝,“你太自私了,你只想着你自己快要死掉。可現在呢?你不是還好端端地躺在這裡,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沒有傅薄笙,你很可能現在已經死掉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葉楠皺起了眉頭,一臉的不解與困惑,“葉沁兒,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沒有他,我可能已經死掉了?”
可是,葉沁兒只是滿懷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只有一直沉默聽着的葉志恩還站在一旁。
“哥,葉沁兒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葉楠意識到,心中隱隱意識到葉沁兒說的是什麼事情,可她卻忽地涌起了一絲恐懼,不願意讓自己再往深處去想。
葉志恩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深看了葉楠一眼,幽深的眸底藏着複雜的情緒,“你自己想一下。葉楠,你變了。”
說完,他也走了。
葉楠怔怔地坐在病牀上,薄脣輕喃,就連葉志恩和葉沁兒都說她變了,難道說,她真的變得不可理喻,惹人厭煩了,變成了那種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一種人了嗎?
這一次,真的是自己錯了嗎?
她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深處也變得溼潤了起來,病房裡太過安靜,似乎更加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葉楠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想要去外面隨便走走,護士站裡的幾名護士們趁着好不容易空閒下來的時光,坐在一起聊聊天。
其中一名護士看到了她,“葉小姐,你要去哪裡?”
“隨便走走。”她停下腳步,微微彎了下脣角。
護士回以微笑,“早點回來,等會兒要量一下.體溫。”
葉楠應了下來,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上,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這個時間,住院部樓下的公園裡依舊熱鬧,因着旁邊就是醫學院,許多學生也會來這裡散散步。
她走了一圈,正準備找處乾淨的石椅坐下,這時,她看到了剛站起來準備離開的傅薄笙。他雙眸平視着前方,並沒有看到自己。
“傅……”
她剛出聲叫他,一名醫生正好從一旁的岔路口走出來,站在傅薄笙跟前,兩人說着什麼,不一會兒,兩人並肩而行,往住院部走去了。
葉楠心中奇怪,傅薄笙怎麼會去住院部?她跟了上去,只見他們兩人進了處理室,傅薄笙躺在了病牀上,醫生站在一旁,掀起了他背上的衣服。
他的背上貼着紗布,現在血滲了出來,把紗布都染紅了。
醫生拿着手術鉗,小心翼翼地揭開了紗布,葉楠看了一眼,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捂着嘴巴,他的背怎麼會傷的這麼嚴重?用血肉模糊來形容他現在的傷勢,一點都不誇張。
她甚至都不敢再看下去,看着醫生幫他處理傷勢,聽着他痛得發出的悶哼聲。她太清楚,一般的痛楚從來不會讓傅薄笙發出聲音的。
而在這頃刻之間,她彷彿也知道了葉沁兒剛剛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傅薄笙,她已經死了……
傅薄笙雙手抓着身下的牀單,背上的疼痛似乎已經麻痹掉了他所有的神經,忽地,他像是隱約聽到了葉楠的聲音。
他想,難道是因爲太痛,都出現錯覺和幻聽了嗎?
“小姐,麻煩您讓一下。”
門口傳來說話聲,隨後,是他怎麼也不會聽錯的聲音回了一句,“不好意思。”
原來,剛剛並不是幻聽,真的是葉楠。一抹喜悅立馬浮上了心頭,映上了眉梢,可下一秒,他突然慌了起來,葉楠來了多久,站在這裡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他變得有些驚慌失措了起來,直接坐了起來,然後將衣服拉下,遮住背後的傷勢,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轉過身,脣角微微彎起,“葉楠,你怎麼在這裡?”
“你坐起來幹嘛?醫生都還沒有處理好,趕緊重新躺下。”葉楠來不及收起淚水,只想着他的傷口。她走上前,按着傅薄笙的肩膀,讓他躺下,卻被抓住了手,被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見狀,醫生放下手裡的鉗子和紗布,衝着身旁剛進來的護士無奈地笑了笑,“咱們先回去,等會兒再過來處理。幸虧剛剛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他們走了出去,順便貼心地幫他們關上了處理室的門。
葉楠顧忌到他背上的傷勢,不敢掙扎,“傅薄笙,你這傷勢是昨天晚上爲了救我弄傷的嗎?”
怪不得葉沁兒會這麼生氣,怪不得葉志恩會說她太過分。
此刻,葉楠只覺得自己太傻,昨晚的火勢這麼大,誰會這麼不怕死地衝進火場裡救自己出來?在看到新聞的那一刻,她就應該想到的,除了傅薄笙這個傻子,怎麼可能還會有別人。
可她,竟在他來看自己的時候,還說了那樣過分的話。
傅薄笙就是怕她會自責,纔想要對她隱瞞,可沒想現在還是被她知道了。他撫了撫她的頭髮,“這點傷看着可能有點觸目驚心,實際上一點都不痛的,不信的話你可以用手拍一下,真的,一點都不痛。”
說着,他像是怕葉楠會不相信,拉着她的手去拍自己的背。這一刻,看着他,淚水就像是決堤的水一樣,再也控制不住,從眼眶裡溢了出來。
真是個傻子!
就算是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想方設法地來安慰自己。
這天晚上,葉楠沒有回自己的病房,她不知道護士爲了找她差點都報警了。她留在了傅薄笙的病房,聽他說昨天晚上的情況,一雙手沁滿了冷汗。
他表情輕鬆,她卻不敢想象。
慢慢地,他睡着了,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可葉楠卻怎麼也睡不着,她看着他的眉眼,指尖輕輕拂過,心中五味雜陳。或許葉沁兒說得對,她變得越來越自私,不管什麼事情永遠想着自己,卻忽視掉了身邊默默爲自己付出的人。
對傅薄笙來說,太不公平。
第二天早上,葉楠睜開眼睛,看到睡在身側的傅薄笙,他還沒有醒。昨天的回憶浮上心頭,心中的內疚與自責並沒有因爲一個晚上而有所減少。
就算是知道傅薄笙並沒有真的生自己的氣,可她還是想要當面跟他說一聲對不起,爲自己的無理取鬧,爲自己的自私和惡劣的態度,說上一句道歉的話。
她輕輕地掀開被子,下牀,拿上外套穿上,先回了一趟自己的病房,等洗漱好再過來,他應該也醒了吧。
“葉小姐,你總算是回來啦。”
葉楠剛進衛生間,正準備關門,昨天叮囑她的護士也進來了,“你現在是在住院,住在醫院裡,就應該聽醫生,聽護士的話。昨天醫生沒說你可以出院了吧?你就徹夜不歸,明明之前我已經叮囑你早點回來,要量體溫,可你呢?打電話也沒人接,你知不知道因爲你,害我昨天晚上被護士長罵了半個多小時?”
“對不起,昨天臨時有點事情,造成的誤會我今天會去跟護士長解釋的。”葉楠尷尬地扯了下嘴角,她早就將這茬忘記了,連累了護士的確是她的錯。
護士似乎是沒料到她認錯認的這麼豪爽,原本準備的一肚子的抱怨的話,反倒一下子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她擺擺手,“算了,反正罵也被罵了,你趕緊洗洗,等會兒我來給你量體溫。這一次別再出去了。”
“好。”
葉楠彎彎脣角,洗漱好出來,護士便進來給她量體溫,隨後沒一會兒,查房的醫生也進來了,她只能等這邊處理完了再去找傅薄笙。
醫生檢查了一番,說恢復的情況很好,如果不想要住院,今天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還說……只是,他後面說的話,葉楠都沒有聽清楚,她滿腦子地想着,等會兒去找傅薄笙,應該如何開口。